身后，门被推开。

　　熟悉沙哑的声音唤道：“采薇。”

　　曲禹丞来了。

　　沈嘉禾背脊一僵，却不敢回头，慌乱抬手抹去唇边鲜血。

　　曲禹丞丝毫没觉察到她的异样。

　　他走到她身旁的蒲团跪下，虔诚祈求。

　　“祖师爷在上，是我对不起采薇，我知道错了，只是子嗣是父母毕生所愿，我不能不孝。”

　　“我发誓，只要孩子生下来，我就让柳如涵消失，否则就让我死无……”

　　沈嘉禾心脏骤缩，立即制止：“禹丞，慎言！”

　　曲禹丞身躯一颤，贪恋地握住沈嘉禾的手：“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你原谅我一次好吗？”

　　原谅？

　　沈嘉禾攥紧手指，喉头像被什么堵住，痛不可言。

　　曲禹丞眸光黯淡下去。

　　沉默良久，曲禹丞猛然转头，拿起装满签文的竹筒。

　　“祖师爷，望你懂我诚心，让麟儿平安诞下，我与采薇从此再不分离！”

　　说完，他开始晃动签筒。

　　一道卦签落地。

　　沈嘉禾下意识垂眸看去，接着瞳孔一缩，如遭雷击！

　　卦象显示，这个孩子——

　　注定夭折！

第4章

　　案上香云缭绕，祖师像庄严肃穆。

　　曲禹丞看见沈嘉禾煞白脸色，心中不安浮现：“采薇，这卦怎么了？”

　　沈嘉禾知道曲禹丞和齐夫人的执念，也知道整个国公府对这孩子的期盼。

　　她看着地上的签卦。

　　‘注定夭折’这四字如重石压在心上，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曲禹丞却不依不饶，沉声催促：“说。”

　　沈嘉禾眼眸变换片刻，还是说出实情：“卦象显示，这孩子将胎死腹中。”

　　曲禹丞一愣，旋即变了脸：“你胡说什么！”

　　“他只是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你怎能这么咒他？”

　　他的诘问如利刃，直直插进沈嘉禾心口。

　　相识至今，曲禹丞对她从来温声细语。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曲禹丞对她如此疾言厉色。

　　沈嘉禾身子一晃，自虐一般又想起从前。

　　与曲禹丞成亲后，京城有许多人背后嚼她的舌根：“道士也能下山结婚？太清宫的人向来清心寡欲，怎么出了这么一个贪恋红尘富贵的……”

　　传到曲禹丞耳中那刻，他一家家上门找麻烦。

　　更放出话来：“我夫人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再让我听到她一句不是，定不会轻易善了！”

　　他们之前从未有过争执。

　　偶尔有，张扬肆意的曲禹丞也会为了她，先低头。

　　回忆刮骨，沈嘉禾捂住抽痛的心脏：“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曲禹丞也终于意识到这话太过伤人，讷讷解释：“采薇，我不是那个意思……”

　　偏话未说完，门外有人来报：“将军，柳姑娘突然腹痛如绞。”

　　突如其来，像是应了这卦象一般。

　　曲禹丞当即起身出去，走到门口却脚步一顿。

　　语气的情意凉下去：“无事的话，你便不要再出这院子了，好好为孩子祈福吧。”

　　沈嘉禾浑身血液都冷凝，冻在原地。

　　好半晌，她才攒出几分力气，看向祖师爷，渐渐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天色亮了又暗。

　　外面有丫鬟婆子低语传来：“夫人还要跪多久啊？”

　　“不知道呢，将军只吩咐我们看着不准夫人出去。”

　　“唉，听说了吗？新进来的夫人胎像不稳，将军放心不下，宫里的御医都请来了，咱们夫人是不是要失宠了？”

　　“噤声，你不怕被下咒……”

　　言语如刃，划过沈嘉禾心脏，疼得她几乎窒息……

　　又煎熬了五日后。

　　曲禹丞终于出现，一来便上前紧紧抱住沈嘉禾。

　　来力道大得沈嘉禾几乎喘不过气，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她知道不该，可心却不受控制，近乎贪恋地汲取着这久违的温度。

　　可下一秒，曲禹丞却贴在她耳边轻声问：“采薇，你一定有办法让那孩子平安降生的对吗？”

　　沈嘉禾血液直冲天灵穴，瞬间遍体生寒。

　　逆天改命，为天道不容！

　　就算是她，也要付出等同的代价。

　　她颤着声拒绝：“我不能……”

　　曲禹丞漆黑瞳孔深不见底：“不能，还是不想？”

　　沈嘉禾一张脸惨白毫无血色。

　　曲禹丞抬手，温柔地覆上她的脸。

　　“采薇，我幼时救过你，现在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你们修道之人不是最讲因果，你就当了结因果，救这孩子一命！”

　　曲禹丞语气平淡，像是随口一说。

　　实际上却是字字句句都在提醒沈嘉禾。

　　她欠了他一条命。

　　现在，到她还债的时候了。

　　沈嘉禾的心脏像是被捅了个对穿，鲜血淋漓的疼。

　　幼时她贪玩跟随师兄弟下山，于灯会上走散，就在她被人贩子抓住即将卖入妓院时，是曲禹丞救了她。

　　她以为自己与曲禹丞天定良缘。

　　现在想来，不过是一段孽。

　　对峙良久，曲禹丞叹道：“采薇，我爱的只有你，可人活于世，不能如此由心，我还有该担的责任。”

　　“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若出了事，孩子也能给你和母亲一个慰藉。”

　　他言之凿凿，句句占理。

　　俊美的摸样与以往无异，眼里的情意也好像从没变过。

　　可沈嘉禾看向他，却只觉得陌生。

　　以前的曲禹丞不舍得她受一点伤。

　　现在的曲禹丞却能冷着脸提醒她，恩情是要还的……

第5章

　　沈嘉禾闭上眼藏住伤痛，哑声道：“我会想办法。”

　　此话一出，曲禹丞凝成坚冰的眉眼又化成了春日暖阳：“这几天苦了你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可回到卧房，曲禹丞又匆匆离去。

　　她眼眸黯淡地发了半晌呆，压下疲惫起身来到书房，翻找着自己从观里带来的典籍藏书。

　　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救曲禹丞的孩子。

　　挑灯翻书，整整一夜。

　　天色大亮时，沈嘉禾却脸色灰败地放下最后一本书。

　　所有古籍皆警示，换命之术逆天道。

　　轻则施术者殒命，重则亲近之人都无法幸免……

　　沈嘉禾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阖眼休憩一会儿时。

　　曲禹丞着急地走进来，带进来一室寒意：“采薇，可有法子？”

　　沈嘉禾强忍着心痛，起身：“我还在寻，一会儿我出门去一趟城隍庙寻老天师。”

　　一连数日，她都早出晚归，拜遍了周围的大师高僧。

　　可所有人的答案只有一个——

　　天命不可违。

　　这日，沈嘉禾刚满身疲惫地回来，便见曲禹丞等着房中。

　　对视间。

　　他没有关心，只有质问：“你这天天出门，到底怎么样了？”

　　沈嘉禾心头一颤，喉头涩然：“你就这么想要这个孩子吗？”

　　曲禹丞眼中隐隐有了不耐，逼人气势压迫而来。

　　“这么多天了，你一直在推脱，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连我的孩子都不愿救？”

　　沈嘉禾只觉得周身空气都耗尽，窒息不已。

　　她抿了抿干涩至极的唇，刚想说话。

　　就看见齐夫人带着人浩浩荡荡闯入院中，怒睨她一眼，挥手下令：“给我搜！”

　　曲禹丞见状，剑眉一拧，起身走出。

　　沈嘉禾跟着走出：“婆母这是作何？”

　　可齐夫人身后奴仆却无视沈嘉禾，倏然冲向了她身后的房间。

　　夜色已暗。

　　两人周遭，一群奴仆打着火把在整个院落来回搜寻，吵嚷不堪。

　　曲禹丞并未阻止，只是沉声问：“母亲这是做什么？”

　　齐夫人脸颊上已经有些松弛的皮肤颤动着，瞪着沈嘉禾：“如涵最近总是不舒服，我怕这妒妇做些什么，便问了大师，大师说这院子里有脏东西！”

　　沈嘉禾黛眉一紧：“不可能！我……”

　　“我找到了！”

　　一道尖锐的婆子声打断她。

　　紧接着有人走出来将一个布娃娃递给齐夫人。

　　那布娃娃上写了柳如涵生辰八字，肚子那儿还扎了针！

　　沈嘉禾一愣，旋即蹙眉掐诀，想算今日之事究竟因何而起。

　　齐夫人气得发抖，愤怒地将那东西砸到李采薇身上，厉声呵斥：“我就知道你这毒妇没安好心，物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沈嘉禾一双眼定定看着曲禹丞，神色淡然。

　　“禹丞，卦象显示，今日之事是有人陷害我，而陷害我的人，就住在府中的西北角。”

　　曲禹丞回望她，一双眼却幽深难测。

　　齐夫人指着沈嘉禾鼻子：“你这毒妇还想推到如涵身上，给我把院子里的人全部拿下打死！”

　　就在这时，沈嘉禾院中一个丫鬟忙不迭跪下磕头：“老夫人我招，我招！这都是夫人指使我做的！”

　　说完她看向沈嘉禾，哭诉道：“夫人，您就认了吧，总不能看着我们这些无辜的人白白被打死！”

　　下一瞬，气狠了的曲禹丞猛然抬手。

　　“啪”一声！

　　沈嘉禾头重重偏过去——

　　脸上火辣辣的疼顺着肌肤烧进心里。

　　沈嘉禾眩晕半晌，才反应过来曲禹丞做了什么。

　　她微深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