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不信，臣妾愿请战边疆，若我父亲当真投敌，臣妾亲自将人带回，即便是……尸首，也在所不惜！”

满宫寂静得似乎连呼吸都能听闻。

温从阳猛然起身，神色愤怒至极：“荒谬，滚出去，莫要挑战朕的底线！”

他一抬手，几个侍卫过来将我拖出大殿。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我跪在殿前，将头再次磕下。

额头被磕破，细碎的泥沙混合在血肉处，刺痛难捱。

雨水混着血流下，模糊了眼睛。

我闭上眼眸，复又睁开，声音坚定。

“黎家女将黎未都，请命边疆，求陛下成全！”

赶来的霜降哭着在我身边跪下：“娘娘，求您回去吧，您的身体扛不住的……”

我不理会，一遍又一遍喊着。

直到喉咙嘶哑，每喊一个字都泛着血腥味，紧闭的殿门终于被打开。

可出来的却不是温从阳，而是他身边的总管太监。

我看着他手上的明黄圣旨，心中涌出一丝希冀。

下一秒，尖利的嗓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黎氏皇后御前失仪冲撞帝王，贬为贵人，打入冷宫，钦此！”

第9章

我陪温从阳从一无所有的废弃皇子到如今冷漠无情的帝王，用了七年。

而他摧毁我繁花似锦的人生，只需一夕。

我木然地看着眼前破败的宫殿。

窗棂半朽，遍地枯黄的野草，满目凄凉。

砰！

冷宫的大门轰然阖上。

身后，霜降将一件旧了的大氅披在我身上，唾骂出声：“那群拜高踩低的玩意儿，娘娘您也不曾亏待她们，知道您降位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去寻了新的主子。”

她是跟着我从将军府出来的，其他宫人都走了，我本想将她送出宫，她却执意跟着。

“人往高处走，怪不得她们。”

人心这东西，我早就不期待了。

霜降红着眼安抚：“娘娘，奴婢相信大将军不会叛国，咱们且安心等着，一定能出去的。”

我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一片混沌。

我轻声道：“我累了，霜降！”

她忙道：“娘娘稍等，奴婢这就去收拾。”

脸上伤口疼得厉害，许是发炎了，就连何时昏睡过去的我都不知。

再次醒来时，已是夜深，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哭声。

我睁着眼听了半晌，叹息道：“霜降，哭什么？”

“娘娘，您醒了？”

霜降连忙亮起烛火走到我床边，脸上泪痕未干，神色心疼：“娘娘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奴婢每每想起便心如刀绞。”

我明明眼眶酸涩，却又干涸得流不出半滴眼泪。

好半晌，我张了张干涩的唇瓣：“霜降，让自己沦落到这一步，我是不是很蠢？”

霜降摇头：“娘娘您没错，错的，是辜负真心的人。”

“娘娘您且等着，那些人，一定会有报应的！”2

“报应？”我想笑，却扯动脸上的伤口。

若真的天理昭昭，便佑我黎家度过这一劫。

我必，以命相报！

……

因伤势得不到救治，我反反复复地发烧。

我想，或许是我那日的话应验了。

不知我一死，是否能换来黎家平安。

短暂的清醒时，我便拉住霜降的手：“霜降，我死后，你就将我烧成灰带出宫，带我去边疆，寻我爹娘！”

霜降的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奴婢不会让你死的。”

我却也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温从阳竟站在我面前。

他一身华贵玄衣，与这破败的宫殿格格不入。

“温从阳？”我有些恍惚。

这是做梦？

可我怎么会梦见他？

他一把掐住我的下颌，眼眸黑沉：“你恨我至此，连陛下也不叫了？”

痛意传来，我的意识逐渐清醒。

脸上清清凉凉的，似乎擦了药膏，额头上的烧也退去。

我拂开他的手。

“你怎么会在此？”

看见他，我心中怨恨便克制不住地上涌，话语中也带上刺：“莫不是来回忆童年？”

我知晓，冷宫皇子是他最不愿提及之事。

温从阳脸色骤然一黑，可只一瞬，又恢复似笑非笑神情。

“你那丫鬟忠心耿耿，以命闯到御前，为你求来了太医。”

我手蓦地一抖，眼睛四下一扫，毫无霜降的踪影。

我心尖颤动：“霜降……她人呢？”

温从阳嗓音凉薄：“都说了以命相求，自然是死了。”

我的意识有瞬间的空白。

温从阳嘴角恶劣的勾起：“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么多年的相处。

我们没有学会如何好好爱人，却学会了如何戳中对方最痛的伤疤。

我抬眸看他，想要极力保持冷静声音却仍带上难听的沙哑。

“陛下，在开玩笑对吗？”

温从阳不以为然：“朕没空用一个贱婢的命与你玩笑。”

他看着我，眼中带上莫名怜悯。

“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你父亲投敌后，暴怒的边疆百姓闯入府中……”

“你母亲黎夫人和弟弟黎璟，为证明黎老将军清白，自刎于众人眼前！”

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蓦地，喷薄而出。

血溅在地上，似点点红梅盛开，刺得人眼睛发疼。

脑袋疼得像要炸开，意识却清醒至极。

看着眼前那张曾经爱入骨髓的俊美脸庞，我心中涌现出无限恨意。

我盯着他，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脸上刮下一片血淋淋的肉。

“温从阳，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选了你！”

第10章

温从阳凤眸微眯，倏然伸手钳住我的下颚，一寸寸仔细打量。

“朕最讨厌你这自以为是的模样，你帮朕，不也是为了那后位吗，你与那帮满心只有权势的人有何区别？”

“这世上，只有晚儿不爱朕的权势，也不在意朕的身份，她与你们所有人都不同。”

心脏痛到极致，便只剩麻木。

我仰起头，扯唇笑了起来。

那喉咙像破败的风箱，每一声都如刀插入喉中。

“你永远都不会懂！”

即便他不是皇子，是这世上任何身份，我都愿陪着他。

因为我喜欢的，是初遇时那个会对着我叫姐姐，眼如星辰，脆弱似琉璃的少年。

可到头来，我喜欢的或许只是自己心中的一个幻象罢了。

可笑我竟妄想能够拯救他！

我笑出了眼泪。

“报完丧便走吧！我现在每看你一眼，都觉得无比恶心。”

他猛地往后一退，眼底闪过一丝我看不透的幽沉。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

明明有光照下，他的脸庞却藏在阴影里：“七日之后，我会立苏晚凝为后！”

冷宫恢复默然，不知何处吹来的风似刀割破我的皮肤，渗进每一寸骨缝里，冷到麻木。

我转头看向镜中，脸上伤痕狰狞似鬼。

到头来，只余无言。

七日寂静，心死成灰。

可我这破败的身体竟奇迹般撑了下来。

封后那日，我听闻外面喧闹无比，声势浩大。

我没想到，这种时候能想起我的，会是一直将我视作宿敌的淑妃！

她走入冷宫，嫌弃地打量着昏沉颓旧宫殿。

“真狼狈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能想到你是曾经那个尊贵的皇后娘娘呢。”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是啊，谁能想到？

我哑声道：“你来做什么？”

淑妃奚落道：“当初你若是跟我联手，还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我沉默着，蓦地有些羡慕她的天真。9

她恨恨道：“现如今，陛下为了那个苏晚凝要遣散后宫所有嫔妃，扬言说三千弱水只饮一瓢。”

“甚至还为她打造了一支独一无二的凤钗，我无意间看到过，你立后那日头上带的那支凤钗，倒像是……这支的残次品。”

“黎未都，你后悔吗？”

我闭上眼眸，扯了扯嘴角：“现在说后不后悔，有何意义？胜者为王拜者寇，一切皆是命！”

淑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就这样认命了？”

见我不说话，她一甩袖子，愤然离开。

“当真是错看了你！”

她走后，我从怀里掏出那支被我一直放在身上的凤钗，上面的凤凰于飞被雕刻的栩栩如生。

几年前，温从阳亲手把它交到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