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泥混着茅草搭建的两间绿瓦小屋里，一间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条板凳，黑漆漆的角落里还有个半朽的木箱。

另一间是个简易干净的厨房。

“这是你家？”

从化为人形后就一直被玄墨尘娇生惯养的安伊月，确实没见过这样的环境还能住人。

男孩有些局促，一双手绞着衣角，“有些简陋，你别介意。”

这哪里是简陋，简直是家徒四壁！

好在他收拾的还算干净整洁。

她被玄墨尘救下的之前也没住过这样破旧的地方。

救下之后更是锦衣玉食，从没体会过生活的苦。

可能她这辈子受到的最大苦楚就是来自玄墨尘的变心吧。

想到玄墨尘，安伊月的心又痛上了几分。

“你叫什么名字？”她坐在唯一的板凳上，看着男孩在厨房劈柴烧火，问道。

第12章

“村里人都叫我泠河。”他头也不抬的说。

“我从小没有父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村里人说当年是在泠河河捡到我的，所以给我取了泠河这个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呢？”男孩忽的抬起亮晶晶的眼睛问她。

“伊月，安伊月。”

“真好听！”男孩咧出白花花的牙齿笑着，“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安伊月一愣，她的名字……玄墨尘给她取的。

玄墨尘救下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名字，后来她请他给自己起个名字。

玄墨尘笑着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遇见你的那一夜，月上柳梢头，花似伊，柳似伊，叫汝伊月如何？”

“伊月？伊月！”安伊月嘴里喃喃，笑得人比花娇：“太好了，我也有名字了！我以后就叫伊月了！”

玄墨尘嘴角带着温柔笑意看着她，补充说道：“既然有了名，按照人间习惯，还得有姓，不如伊月跟我母亲随安姓可好？”

“好啊！那我以后就叫安伊月了！”她开心的在原地转圈圈。

“太好了，墨尘，我以后就叫安伊月了！”

安伊月当时还偷偷在心里想，墨尘的父王姓玄，母妃姓安，父王和母妃在一起。

她姓安，他姓玄，以后也一定会在一起的！

安伊月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想起白灵儿曾骄傲的跟她说：“你可知我的名字为什么叫白灵儿吗？”

“尊上说一看见我就想起一句诗，‘风轻云淡月如霜，灵心彗星人如玉’，所以为我起名白灵儿。”

她对玄墨尘而言从来不是特殊的。

“一个故人起的名字。”安伊月抬眸回答泠河的问题。

泠河闻言脸上露出艳羡的表情：“那你对他而言应该很重要吧，不然也不会给你起这么好听的名字。”

安伊月心头酸涩，没有接话，反而转移了话题。

“你父母呢？”她问。

泠河摇头，“他们把我丢在泠河河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安伊月想到自己，也从来没有见过父母。

自她生了意识以来，就是在通天河里修炼。

不由生出同病相怜的感受。

泠河给她烧好洗澡水，用木桶装好搬进屋里：“你先好好清洗一下伤口，我出去守着。”

话落又去角落漆黑的木箱处翻找，找出一套粗布麻衣：“这不是死人的衣服。是以前村口大娘给我做的，我一直没舍得穿，你洗完换上吧。”

放下衣服后，他关上门出去。

安伊月看了眼床上的衣服，又看了眼木桶，思绪混乱。

她满脑子都是玄墨尘，耳边充斥的都是欢欢喜喜的唢呐吹打声。

闭上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再睁开时，她的眼神重新变得tຊ清明。

清洗干净后安伊月才发现，除了胸口的大洞，身上其他地方还算完好。

少有一些胳膊腿青紫的磕碰，应当是丢下这具身体时，滚落万人坑造成的。

她凝神动用妖力，温煦的暖流在身体游走，滋润着她的筋脉。

她翻手间，储物袋出现在手心，她清点了一遍，储物还算丰富。

等妖力在体内游走一圈，她掀开衣服看了眼胸口，眼眸颤了颤。

第13章

伤口小了一点，能修复。

她的思绪忍不住再一次飞远。

她想起自己曾是锦鲤身时，为了玄墨尘不断受伤。

他总是收罗世间各种天蚕地宝给她温养身子。

但是万年锦鲤何其特殊，由天生，由天灭。

受的伤无论再多天蚕地宝都不能加快修复速度。

她从来不曾告诉他。

“伊月，你的伤好了吗？”玄墨尘总是在外出回来后问起她。

她估摸着正常康复时间点头回答：“已经好了墨尘，你别太担心。”

“那就好，我还给你找了好多宝贝呢，晚点让人给你送过来。”他说。

“好。”她开心的抱紧他，听他继续说起此次出门经历的故事。

直到第二天，她通过医师知道，他又受伤了。

她背着他，避开还未好利索的伤口，重新划出一道口子：“把我的血加在他的药里。”

安伊月每每吩咐医师这般做。

现在想来，她就像个笑话。

活在玄墨尘为她早就算计好的情景里。

安伊月拉开房门的时候，泠河正蹲在不远处盯着地上数蚂蚁。

“我洗好了。”她说。

“哦，好。”泠河进门，将水拿出来，放在角落，等她进去后，又就着水洗脸洗澡。

洗完后，他又马不停蹄帮她铺好床，自己则在地上随意铺了层，睡在地铺。

翌日，日上三竿。

安伊月醒来就看见还睡在地上的人。

这一眼，安伊月惊诧发现，地上的人跟昨天晚上瞧见的完全不一样。

他长着一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纤长的睫毛轻轻颤着，好像被梦魇纠缠。

即使熟睡都带着警惕和不安。

安伊月愣了一瞬，不知道弱冠年华的男孩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连在梦里都如此痛苦。

她又想到自己，她和他又何曾相似，何曾不幸。

泠河醒来猛地对上安伊月满含心疼的视线，一激灵，猛地起身。

尴尬的挠头，“不好意思，我睡过了，你的伤好些了吗？还疼吗？我去给你熬药。”

不等她回答，他快速卷起被褥子放在角落，钻进厨房。

安伊月收拾好自己，出门，门外烈阳正盛，正值夏日。

她转身去茅屋旁边的厨房，泠河已经恢复昨天晚上她见他时的模样，浑身漆黑。

她看了眼他，随意问道：“脸上涂得什么？”

他看了眼她，又垂下眸子，声音很轻，轻到不是妖力加持，她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锅灰。”

安伊月没有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有些事不适合多问。

“我现在在哪里？”她问。

“金鳞村。”泠河回答。

安伊月：“现在是什么时候？”

泠河：“宣宗五百年。”

安伊月沉默的看着灶台前的人，秀美蹙起，“不是德宗两百年？”

泠河摇头：“那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安伊月明明记得，她死之前人间还是德宗年，怎么她醒来后就变成宣宗了？

难道她已经死了三百年？

“那现在人妖还是被结界阻隔，难以互通吗？”她问。

泠河再次摇头：“你说的结界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说，从他们小时候起，都是人妖共存。”

“遇到好妖能躲过一劫，遇到坏妖必死无疑。”

第14章

他想了想，又道，“昨天你醒来的那个乱葬岗，就有妖尸，有人尸。”

“最近这附近来了只大妖，不管是人是妖，只要被他抓住就会挖心。我在乱葬岗里看了不少少心的尸体呢！你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没想到你还能活下来。”

安伊月：“……”

她也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

安伊月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发呆。

眼睑遮住思绪，树荫遮住烈阳。

听泠河的意思，她已经死了三百年了。

三百年，她那飞升仙界的孩子长大了吗？

现在人妖结界已经不复存在。

妖界混乱，早已没有统一的妖王。

实力强大的妖各占一方，分庭抗礼。

那玄墨尘呢？

他若不是妖王，那他还活着吗？

他又怎么可能死呢！

安伊月笑自己。

他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死去。

玄墨尘，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你的命我还想亲自取呢！

安伊月的眼底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恨意和坚定。

若不是他，她又岂会和自己的孩儿分别！

背叛所勾起的怒火，让她恨不得亲手刃了他！

“喝药了。”泠河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打断她的思绪。

他将熬好的药端出来放在桌上。

看了眼坐在树下蹙眉沉思的人，抿唇：“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安伊月随意回了句，起身回屋喝药。

她现在无比希望玄墨尘还活着。

他和她之间的恩怨，她要亲手了结。

她要他为背叛付出代价！

泠河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想到自己的过去。

绞着手上前：“我下午上山去给你采药。”

安伊月喝药的动作一顿，看向他：“其实也不用药……”慢慢运行妖力也行。

“不行。”泠河摇头打断她：“你的伤很严重，除了喝的药还需要草药外敷，不然很难愈合。”

安伊月沉默的看着他，半晌后垂下眼睑。

纤长浓密的睫羽遮住她眼底的纷乱思绪，以前对她这么好的人只有玄墨尘。

但泠河和玄墨尘不一样。

他是善良，而玄墨尘是为了她的价值。

“谢谢。”安伊月的声音很轻，轻到如落海的针。

傍晚时分，安伊月结束一天的打坐。

她看了眼天空即将落山的太阳，还不见泠河回来。

想到泠河说最近有挖心的妖，她默了一瞬，取了跟木棍撑着身子往山上去。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