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爱人不能是一名存在台本上的虚构人物，清醒一点。”

何崔烟冷酷无情地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江韵琳回过神，恍惚地低下头按住自己的胸口，仿佛那种猛烈的跳动还能给她留下余热，她喃喃呓语着，看起来并不全然清醒。

“我当然知道……但是，但是，我后来用看了其她演员演的这部戏剧，她们的雨秋生让我毫无波澜……”

“我只觉得我浪费了购买观影票的钱。”

“后来我又去找了那个演员其她的戏剧——他叫申时墨，比我想象的要更加不近人情一点，拒绝了我的约见。”

“听说，是因为家里的父亲生病了才在暑假找工作赚钱，听起来是个很好的人，是不是？”

“我发现，我不需要刻意辨认他出演了哪个角色，只要是他扮演的，我立刻就能靠心跳辨认出她。”

不管是作为主角的精灵王、作为反派的雨秋生、还是作为一个神秘配角存在的独行侠……

江韵琳所爱上的并非哪一个角色，也并不是从来都不感兴趣的戏剧，而是扮演那些角色的那个人。

“嗯，是的，很高兴你看清了自己，并且收货了一段看起来很不错的感情、呃，暗恋。”

何崔烟从零食堆里抬起头，笑容真诚地看着她。

“那么现在，你更应该去找小谢先生，拜托他想办法让你认识你亲爱的未来爱人了，对吗？”

而不是在这里怅然若失地对一名只是无辜路过、迄今为止还没有经历过情感磋磨的单身姑娘倾诉感情。

“这个，呃，”江韵琳尴尬地挠了挠脸，“那天看完戏之后我就听不进他说的任何话了。”

“反应过来是靠他推了我的那一下——然后他就走了，我想我应该是没法从谢闻皎那里获得帮助……”

何崔烟站起来迈腿想走。

何崔烟深吸了一口气。

何崔烟又重新坐下了。

第28章

江韵琳没有什么特殊tຊ的业余爱好，她和何崔烟的相识全靠成绩——

何崔烟的父母对江韵琳这股好学精神连连赞叹，时不时要称赞一声不愧是别人家的孩子，于是何崔烟被迫拥有了一名学习标兵。

发现她和自己同在一所学校之后，更是催促着她上去交个朋友，对于二老而言，一份好成绩显然就是能在鹤家畅通无阻的通行证。

然而何崔烟不情不愿，她不乐意和这样的书呆子打交道。

所以当江韵琳手上拿着一份资料，敲开她家的门露出微笑时——

何崔烟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回想起父母对于此人的重视，何崔烟坐直了身体，扯出笑脸，毅然决然地决定尽自己作为友人应当为朋友解决烦恼的义务——

虽然那义务里应该并不包括解决情感问题。

“所以，”何崔烟扯出笑脸，让自己看上去更亲切温柔一些，“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江韵琳疑惑地看着她。

何崔烟抿了口红茶，在朦胧的雾气里眨了眨眼睛，冷静地跟她分析。

“第一点，我们需要搞清楚你仅仅是满足于现在的暗恋状态，还是迫切地想要寻求下一步发展？——呃，我清楚答案了。”

看着江韵琳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尴尬地挠了挠脸，不够淑女，但对面显然也不是讲究的女士。

“第二点，除了那位基本已经没有可能帮忙的谢公子外，你们还有什么可能交汇的点吗？去剧院看他的演出不算。”

江韵琳做出认真思索的表情，犹豫很久之后摇了摇头，“也许可以查到地址……但是太冒犯了，爸爸是不会允许我这样做的。”

“而且暑假已经快要过去，说不定他已经辞职了，以后我可能也无法见到他了……”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何崔烟女士的笑容更加僵硬，她张了张嘴，最后只给自己喂了一块饼干。

”我没法给你更好的主意了。”

结束时，何崔烟用真挚的眼神看着她，努力证明自己没有在江大小姐面前划水。

“但我仍然愿意倾听你的恋爱烦恼，真的，如果有进度也欢迎向我讲述……”

“没有朋友可以相处的暑期时间，娱乐活动总是有些匮乏，你知道的。”

江韵琳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后继续愁苦地把脸埋进茶点里。

恋爱可以明天再谈，晚餐不可以过会儿再吃。

然而江韵琳的晚餐注定不会顺利，她的小勺子刚刚挖起一块小蛋糕，“荆棘玫瑰”的包间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两下轻一下重，优雅且富有韵律的。

江韵琳看着何崔烟干净的没有落下东西的椅子，疑惑地捋着头发往门口走。

她的刘海过长，长发许久没有修剪，已经快要长过下眼睑了。

过厚的黑发遮挡了她的眼睛，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飘逸灵动，而是展现出几分不多见的呆愣来。

申时墨举着餐盘对上女孩纯真又清澈的眼睛，有点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

“呃……您好，我来给您送预定的红茶。”

第29章

江韵琳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个，放那里就可以。”她越说越小声。

也许是近乡情怯，真的见到他没上妆也没有饰演角色的样子时，她反而无法出声了。

申时墨只感觉对方的目光有些奇怪。

他不动声色地转头放好餐盘，热烫的红茶壶中飘荡着几片茶叶，看起来温暖又闲适。

白瓷瓶上烫着精致的金色卷叶纹路，两个附带的茶杯小巧玲珑，贴着他的指腹时几乎要让皮肤都脱落一块下来。

享用红茶的小姐有一张精致如同陶瓷娃娃一般的脸蛋，嘴唇鲜红可爱，他演出时的剧目中，公主的模样大概也是按照她而天然生成吧。

淡紫色的洋群重叠起精致的蕾丝，眉目间却天生带有一股反叛的气质。

申时墨却只能看到她紧张踮高的圆头小皮鞋。

“你是申时墨吗？”她忽然发问，带着自己蓄积了好久的勇气。

江崇枫曾经说她天生就天不怕地不怕，路见不平也不管自己有几斤几两就要拔刀相助，喜欢的小动物有毛茸茸的小猫咪也有鳞片冰冷的爬行类——

可原来看见心上人时，江韵琳也只是江韵琳而已。

她心中长有一丛狭长崎岖的怪石，任何稀奇古怪的生物都可以在上面借住个一年半载的。

但当她第一次喜爱一个人，想把他完完整整地放进自己心里，突然就开始担心起了那一亩三分地的狭窄住进去是不是不够舒服。

怕心中的海阔天空太宽广，申时墨待在里面会显得空旷，怕她向往着的奔流的惊涛骇浪会打湿对方洁白的衬衫。

如果是为了这个人的话，或许，不用跑那么远也是可以的。

她不用站在天文台上对着星球斑驳的陆地或暴虐的气层怔怔出神，也不必抚摸地理杂志上地球皮肤上褐黄色的裂痕。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和申时墨一起去看，但如果他不想去，江韵琳就会选择留下来，画地为牢地自囚。

江崇枫所担忧了这么久的问题竟然在一个人的选择间得到改变——

虽然当这个人出现后，他就要开始担心下一个问题了。

但至少此时此刻，江韵琳望着申时墨，就只是想听见他说话。

申时墨只觉得莫名其妙。

先前工作的剧场纵然百般挽留，为他所创造的巨大收益而馋得不行，甚至自降了分成的额度。

他却还是毅然离开了。

申时墨很少在钱的事情上这样果决，他的家庭条件注定让他无法视金钱为无物，但唯独这一次——

他所塑造的角色衍生出了大批狂热的粉丝，频繁刺探着他的生活，牵扯进了家人，于是申时墨离开了剧场。

他不擅长调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放弃了这样的职业。

却没想到哪怕重新找了工作，窥探的目光也未曾停止。

“您认错了。”

申时墨垂敛眉目，珍珠白的灯光为侧脸镀上了一层光晕，神圣得仿佛舞台上的精灵王。

那些为美丽造物而产生的惊艳飞速消退，他后退半步，堪称躲避。

冰寒在失去了温度的心肺中疯长着，江韵琳怔怔地凝视着他，却只剩下了背影。

第30章

几个月后，大一开学。

公交一路从城中心开到郊外，跌撞了近两个小时，等江韵琳拎着行李箱慢吞吞地下车时，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了。

她往四周扫视了一圈，空旷的马路周边没有垃圾桶或者公共厕所的痕迹，于是忍下了呕吐的欲望，像只举家迁移的蜗牛一般看着地图挪动。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江韵琳一时没想到有谁会记得她今天上学报道，低头看见江崇枫的名字时愣了一瞬。

“到学校了？”电话接通后，那头的声音不带丝毫停顿地询问。

江韵琳垂下眼睫，低低地“嗯”了一声：“还没进去，人很多。”

政法大学的校徽隔着很远就反射出了光线，金色浇筑的海鸥在阳光下振动羽翼。

江韵琳眯起眼睛盯了一会，只见校门来去之间均是车辆穿行。

挂着红牌临时充当着工作人员的学生在指挥秩序，只看了一眼，她就停住脚步。

手表的指针落在下午三点上，纽约应该还在凌晨，她不知道江崇枫为什么要这个时间打过来，罕有地追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爸？”

那头声音一顿，“暑假的事，崔烟都跟我说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你从小就有主张，但是谈恋爱的事还是……”

“爸。”她又叫了一声，眼珠滚动，平静了一阵后才打断江崇枫的试探。

“我要进学校了，晚上再聊吧，再见。”

说完，不等她回应，江韵琳直接将电话挂断。

艳阳当空，她的额发湿了一些，厚重的刘海穿入睫毛的缝隙，刺探着眼瞳的防护。

手掌缓慢地攥成了拳头，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中。

说不上过了多久，江韵琳缓慢地吐了口气，眼神从迷茫里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