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等她想清楚，这种不祥究竟意味着什么，沈如烟的声音就再度传来。

　　“你放心，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很遗憾，遗憾自己已经好久没跟你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是啊，他们的确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饭了。

　　自从周萱儿出现，他不是吃到一半被叫走，就是吃饭的时候也看着手机。

　　傅森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出轨的男人都这样，自以为高明，一举一动却又蠢得让人发笑。

　　她压下心底那股异样，平静开口：“吃什么，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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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时后。

　　他们出现在一家中餐厅。

　　小店面积不大，只有老板和两个店员。

　　沈如烟走过去，跟老板交流了几句后，就脱下风衣，系上围裙进了后厨。

　　他动作很快，又好像早有准备。

　　一盘盘熟悉的菜肴端上桌，都是傅森爱吃的、熟悉的菜色。

　　直到最后一道汤端上来，沈如烟终于解下围裙，坐在了傅森对面。

　　“尝尝吧，好久没做了，不知道自己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说完，他拿起小碗，给傅森盛了一碗汤冷在一边。

　　灯光昏黄。

　　恍惚间，他们又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没有房子，没有公司，没有百亿身家。

　　平日里省吃俭用，除了过年过节，也吃不上四菜一汤。

　　可那时的他们，简单、纯粹，有梦想，有目标，有爱人。

　　忙忙碌碌，却又可以从一个简单的拥抱中，获得幸福。

　　傅森舀起一勺汤，轻轻抿了一口。

　　和馄饨一样，明明是鲜甜的味道，却多了很多苦涩。

　　“怎么样？”

　　沈如烟的眼睛亮亮的，等着她发表一句评价。

　　就像他第一次捧着一碗热汤面送到她面前时一样。

　　不知怎的，傅森的眼睛有些湿润。

　　她低下头，让碗中升腾的热气，遮去了她的情绪，又喝了一口。

　　“好喝。”

　　“好喝就好，好喝就好。”

　　沈如烟抿紧的嘴唇微微颤抖，双手握拳偏过了头。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傅森碗里。

　　“别光喝汤，吃菜。”

　　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沈如烟说出来，却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被拉扯得一阵钝痛。

第26章

　　一顿饭吃完。

　　沈如烟和傅森相顾无言。

　　许久，沈如烟才故作轻松地撑着膝盖，露出一个笑容。

　　他望着傅森，一瞬不离。

　　“夕月，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

　　她垂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站起身，拿起围巾就要重新系在自己脖子上。

　　沈如烟自然地接过来，动作熟练地帮她围好。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傅森呼吸之间都是曾经熟悉的味道。

　　近到沈如烟只要弯下腰，就能吻到她的额头。

　　近到只要他们朝彼此靠近一小步，就能重新拥抱。

　　可就是这么近的距离，沈如烟也只能在给她系好围巾后收回手。

　　“好了，我们走吧。”

　　这一路，他们默契的步调一致。

　　没有很快，也没有故意拖延着分离的时间。

　　只是一步一步，走向分离的结局。

　　沈如烟故意落后傅森半步，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

　　桥上风大。

　　傅森瑟缩了一下，把小半张脸都埋进围巾里。

　　她停下来，望着漆黑的江面，缓缓开口：“沈如烟，你说小说中的男女主会因为什么走散呢？是人物自己的选择，还是小说家的无情操作。”

　　江上的风卷起沈如烟稀碎的发丝。

　　他沉默着，许久才说：“我不知道。”

　　“我原本以为，一切都是剧情的捉弄，可我后来发现，所谓的剧情，也是人物的一个个选择。”

　　“就像你曾经会说，永远只爱我一个，后来就变成了你爱我。”

　　“沈如烟，其实我很想知道，你真的爱过周萱儿吗？”

　　风拂过傅森的发梢，吹向沈如烟。

　　“或许爱过吧，初见她的时候，她真的很像从前的你，但后来，我明明知道你们完全不一样，也知道自己应该尽早抽身，可就是无法抽离。”

　　“夕月，我爱你这件事，从未掺假，没有欺骗。”

　　傅森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了。”

　　桥上的两道身影，并肩站了很久。

　　久到风带走沈如烟眼中所有的伤痛，久到他破碎的目光变成释怀。

　　他把胸腔里最后一丝力气挤出去。

　　“夕月，你往前走吧，我就送到这儿了。”

　　傅森低着头，她转过身没有再看沈如烟，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又沉重。

　　围巾湿了大片，她却固执地一声不吭。

　　一步、两步、三步……

　　沈如烟看着傅森在自己眼中越来越渺小，小到再也看不到。

　　他闭上眼睛，遮去所有决绝与不舍。

　　江风拂过脸颊，带走了傅森最后的气息，也带走了他的犹豫。

　　翻越栏杆，他如同一只折翼的夜鸟，画出一道凄美弧线，坠入冰冷江水。

　　“扑通”

　　水花在江面瞬间绽放，又迅速消散，只留下一圈圈涟漪，慢慢扩散。

　　月光穿过水面，照在沈如烟身上。

　　他看着那光点越来越远，放任身体不断下落。

　　直到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不见，他才缓缓闭上双眼。

　　他失去了自己的月亮，也将自己埋葬于月光。

　　黑暗中，他仿佛听到了一道声音。

　　一道雾蒙蒙的，被蒙在鼓里的声音。

　　她说：“都是小说人物，哪里会有自己的感情，受剧情摆弄的傀儡，再爱又能爱到哪里去呢？”

第27章

　　小说人物、剧情、傀儡……

　　那是什么？

　　沈如烟的眼前闪过一道道画面，耳中声音嘈杂——

　　“小说男主就不会爱上别人了？他是得到了自己的白月光，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出现一个和白月光年轻时相似的女孩子，他也一样会喜欢。”

　　“男人的劣根性不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吗？小说男主也不例外，他肯定是两个都要啊。”

　　“他当然爱女主角了，爱了那么那么多年，突然就不爱了？多生硬，他爱她，他也可以骗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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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字一句，和他与傅森、与周萱儿经历的一切不断重合。

　　那些毫无缘由的好感，那些过于刻意的相遇，那些根本没有来处的感情。

　　他耳边似乎响起了傅森方才的话——

　　“沈如烟，你说小说中的男女主会因为什么走散呢？是人物自己的选择，还是小说家的无情操作。”

　　“沈如烟……为什么会走散呢……”

　　夕月……不是的，夕月……

　　我们没有走散，夕月我没有要和你走散……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从心里涌出，如同最后一丝星火在绝望中重燃。

　　他猛地睁开双眼，不顾一切地游向光亮，游向他的月亮。

　　向着那点微弱的月光。

　　他用力踢动双腿，双臂拼命划水，试图冲破所有的枷锁和束缚。

　　然而，每一次努力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江水缠绕包裹，将他的挣扎化为徒劳。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每一次呼吸都像在与命运、与既定的结局抗争。

　　胸腔里的空气耗尽，涌入冰冷的江水。

　　沈如烟的视线和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他与傅森的从前。

　　那些欢笑与泪水，承诺与背叛，爱与痛。

　　都化为了一股温暖的力量，环抱着他，忘记痛苦。

　　终于，他的动作完全停止了，身体缓缓沉入更深处。

　　他睁着眼睛，涣散的瞳孔里映着月光。

　　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遗憾吗？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