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泡好了茶，凌雅琼钟爱明前龙井，清澈的茶香袅袅飘散，她抿了口，又问：“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跟晏京聊过了？”
　　白语熙顿了下，“还没。”
　　她倒是找过张晏京，当时他人还在曼哈顿，白语熙在电话里说想和他谈谈，他在忙，没耐心听，只扔给她一句：“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谈。”
　　之后白语熙又打了几次，都没接通，后来也就不再打了。
　　“跟你说的话，你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凌雅琼眉头皱得老高，“让你和他谈谈，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你谈了什么。”
　　“趁晏京现在回来了，你们两个抽空去把手续办了，早点办完早点了结。”
　　“日子过成这个样子，让外人看笑话，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这几年最让凌雅琼烦心的就是张晏京跟白语熙的这段婚姻，早知道她当初就打死都不该松口让他们结婚。
　　“离婚对你们两个都是解脱，我也是为你们好。”
　　茶杯有点烫手，白语熙蜷了蜷被烫到的手指，垂眼看着浅黄色茶汤里浮动的叶子。
　　要是她不爱张晏京，的确是个解脱。
　　“我会跟他商量的。”
　　“先生跟二公子回来了。”佣人说。
　　白语熙回头。
　　张晏京是跟张启禛一起回来的。
　　他私下一贯比较随意，西服外套随意地拎在手里，跟张启禛边说着话边走进来，嘴角挂着散漫的笑。
　　只不过那点笑意在瞥见她时，不动声色地淡了。
　　凌雅琼也许久没见儿子了，笑容满面地起身迎过去：“这次怎么突然就决定回来了，也不跟我商量一声。”
　　张晏京道：“这个惊喜你不喜欢吗？”
　　“我要什么惊喜，不被你气死就不错了，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
　　凌雅琼嘴上怪着，其实许久不见儿子，心里比谁都高兴：“你怎么又瘦了，在那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张晏京懒洋洋地站在那任她端详，笑得挺混：“每次见面都说我瘦了，要不你把我栽后院竹白里得了。”
　　凌雅琼拍了他一巴掌：“你这嘴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张晏京从小就伶牙俐齿，哄人的时候舌灿莲花，吵架的时候能言善辩。
　　长大之后变稳重了，本质上还是那个混球儿，从小到大，白语熙都吵不赢他。
　　吃饭的时候，白语熙坐在张晏京身边。
　　张启禛常年身居高位，身上有一股威严的气息，白语熙从小就怕他。
　　饭桌上，张启禛照例关心了她两句，问了问工作如何，白语熙有问有答，像被教导主任提问。
　　等到张启禛转向张晏京，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之后父子俩便一直在聊工作，张晏京这几年在华尔街的成就有目共睹，张启禛时不时点头，言辞之间不乏对这个儿子的骄傲。
　　白语熙心里揣着事，吃不下，但怕放下筷子张启禛又问她话，只好装作在吃饭，慢吞吞地数着米粒。
　　可能是她数得太认真，张启禛还是注意到了：“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白语熙正要说不是，张晏京悠悠瞥她一眼：“她得吃猫粮。”
　　张启禛：？
　　白语熙尴尬得刚要解释，张晏京好像还嫌他父母的表情不够精彩，靠着椅子又懒洋洋地说：
　　“不知道吃什么调理的，现在都会生猫了。”
　　白语熙：“……”
　　好想挖穿地心离开这个世界。
　　凌雅琼瞪了张晏京一眼：“你这孩子，净胡言乱语。”
　　张启禛严肃的脸上一片沉默，他一把年纪不懂年轻人的梗，尝试理解了一下，生猫要么是妇科的问题，要么是精神科的问题，总之哪个他作为男性长辈都不方便问得太直白。
　　“小熙……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白语熙脸都尬红了，忙说：“没有，他乱说的。”
　　饭后父子俩在书房待了一段时间，凌雅琼去给两人送汤，待了一阵没出来。
　　白语熙原本在客厅坐着等，昨晚没睡好，又上一天班，没一会就困得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宅子里的佣人赵姨过来轻轻叫醒她：“语熙。”
　　白语熙揉了揉眼睛：“要走了吗？”
　　“二少爷跟先生在谈事呢，一时半会估计不会走。”
　　白语熙从小是赵姨照顾的，赵姨对她跟对自己女儿似的：“你原来的房间我都收拾干净了，要不要上楼睡会？”
　　白语熙平时很少来这，除了逢年过节，或者凌雅琼叫，她不会主动过来。
　　楼上房间里还有一些她的东西，都是小时候的旧物件，属于她的也不多。
　　她找赵姨要了一个纸箱子，收拾完抱着箱子下楼时，张晏京刚好从书房出来。
　　张晏京视线滑过她怀里的纸箱：“拿的什么？”
　　“小时候的东西，忘记带走了。”
　　他扯了下唇，说不清什么意味，总之不是笑。
　　下楼时，白语熙在他身后说：“你下次别在你爸妈面前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张晏京顿住脚，抬手把领带扯松了点，回眸瞥她，“不是你自己说的。”
　　白语熙道：“我那是开玩笑，你拿到你爸妈面前乱说，我很尴尬。”
　　张晏京把手插进西裤兜里，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一副无条件配合的态度：
　　“行。那以后你说的话我都拉个清单，哪句能告诉别人，哪句不能，你标注清楚，我严格遵守， 免得不小心泄露你的小秘密，又拿我来撒气。”
　　这次白语熙听明白了，是讽刺。
　　“我没拿你撒气。”
　　张晏京并不在意她的解释，转身抬步下楼。
　　白语熙跟在他身后，他个子很高，背影在楼梯间昏黄的光线里被拉得修长挺拔。
　　明明步伐迈得慵懒散漫，白语熙却有点跟不上，很快就被落在后面。
　　出了院子，黑色宾利已经停在门口，张晏京站在车边点了支烟，猩红的火光在他指间明明暗暗，夜风里显出几分雅痞。
　　看见她出来，他掐了烟：“腿那么长是给别人长的？走这么慢。”
　　白语熙想说我抱了箱子你看不到吗，又懒得和他争辩。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们对彼此都已经丧失交流的欲望。
　　算了。这两个字无数次出现在她脑海里，打消一切想说的话。
　　张晏京打开车门，把外套丢进车里，骨节分明的手搭着车门上沿，嗓音里泛着薄凉：
　　“还有什么没带的，要不今天一次性全带走。”
　　“没了。”白语熙被他激起火气，“剩下的都是你们张家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她弯腰坐进车里，听见张晏京冷冷地哂笑一声，关上车门，从另一侧上车。
　　张晏京的绅士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过那是后天教养，他的毒舌和薄情是天生的。
　　白语熙以前只觉得他这人风流又薄幸，婚后才知道，他能有多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