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掉吧，别被郡主发现了。”

第18章

一股剧烈的疼痛自她的胸口传来，五脏六腑似瞬间腐烂。

春娘那张悲戚的脸在雷电交杂中忽明忽暗。

她亲眼看着沈观南将她的墓碑一剑劈成两段，隆起的山包短短两瞬夷为了平地。

原是自己自作多情。

是了，黎春雪死了，那些过往本就该被埋葬了。

春娘久久的伫立在雨中，惶然而悲伤。

她颓败的任雨将她淋透。

小玲扯了扯她的袖袍，哽咽道：“姑娘，我们回去吧。”

怎么回去，早回不去了。

春娘木然转身，待她身影消失，沈观南似有所感回眸看向身后空处。

方才是他听错了吗，刚刚好像有人在唤他观南。

是幻听了，这世上爱唤他观南的人已经死了。

不日，春娘随沈观南启程盛京。

半月的舟车劳顿，他们终于抵达了盛京。

车驾稳稳停在了镇国公府，沈观南勒马跨下：“春娘，到了。”

车程不过半月，春娘却用了三年。

她攥紧了袖袍，凝着隔壁那残破的护国公府。

已是三月春归，草木间都隐约有着一股暖阳的味道。

可她分明还闻见了，那陈旧的，刺鼻的血腥味。

三年了怎么半分也没冲刷？

这股味道好似要将她的魂魄生生剥离。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放心吧，爹娘。

乾坤朗朗，春娘定会想法子还你们清白一日。

忽而一阵芳香袭来，只见身着淡粉裙的女子提着食盒款款走来：“观南哥哥，一路舟车劳顿，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桂花糕，你快尝尝。”

是要与沈观南成婚的黎榕郡主。

沈观南轻笑着，接过她手中的桂花糕：“黎榕做的，定然可口。”

黎榕郡主满脸疼惜地上下打量着他：“观南哥哥变黑了，也变瘦了……”

她流转的眸光定定落在他腰间的荷包上：“观南哥哥的荷包也未免太旧了些，改日我给你绣个新的，可好？”

没有迟疑，沈观南用力将荷包扯下，随手扔在一旁。

“自然是好的，有了黎榕的荷包，我定能出师必捷。”

话落，他揽过黎榕从荷包上踏过。

如锤刺骨，春娘眼睁睁看着他亲自踩碎了他们的过往。

心刺刺的痛……

月色渐浓，庭院里大桌上摆满了佳肴。

酒过三巡，日月星河下，沈观南眸光柔柔凝向黎榕郡主：“黎榕，日月为媒，我此生只你一妻。”

这句话，春娘也听过的。

第八十九只风筝，他曾写道：“沈观南非黎春雪不娶。”

原只是哄人的情话，他轻盈盈一笑便否定了过去的一切。

不知不觉，她眼眶又红了。

黎榕郡主眼尖尖的，注意到了立在一旁伺候的她，纤手一指：“观南哥哥骗人，观南哥哥明明就带着营妓回来了！”

春娘心里咯噔一下，对上黎榕那极尽怨恨的眼神，慌忙垂下头。

沈观南正襟危坐，眸光幽幽：“服侍周到便带了，郡主切莫把她放在心上，贬低了自己的身份。”

黎榕笑着从沈观南腰间抽出佩剑，一步步朝春娘靠近：“伺候观南哥哥的人，想必是国色天香的。”

她长剑一挑，春娘的面纱便掉落在地上。

四目相对，黎榕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春娘立即俯身跪地：“奴丑陋不堪，吓到郡主罪该万死。”

黎榕滞了一瞬，杏色双眸闪过精光，剑柄翻飞，剑刃直接架在了春娘的脖颈上。

“这丑奴着实吓到本郡主了，观南哥哥你说怎么惩罚才好呢？”

沈观南轻晃着杯中酒，剑光交错，他却不以为然道：“一妓而已，随郡主处置了。”

第19章

闻言，春娘身子一僵，将头沉沉的埋在地下。

黎榕紧了紧剑柄，她脖颈瞬间渗出鲜血，也渗进她千疮百孔的心脏。

“那我杀了她可行？”

黎榕戏谑得意味深长。

沈观南仰头喝下杯中酒：“郡主高兴就好。”

春娘沉沉闭上双眸，指尖渗入泥土里。

如此死了便好了，她突然这样想。

这样解脱了也好。

可是黎榕却利落地将剑收回剑鞘：“春娘天生媚骨之事早已流传盛京，我可听闻丞相之子都想和她一夜春宵呢。”

“我若杀她，岂不是得罪满京城的权贵。”

春娘心一紧，将目光循向沈观南。

他眸光平静似水，面不改色揽过黎榕：“听说今晚有灯会，我们一起去赏灯如何？”

“好呀。”

他们沐浴着月光离去，顷刻，只余春娘一人跪在喜纱摇曳中的庭院里。

月光是偏心的，它独独没照到春娘身上。

她伸出手想去抓月光，却怎么也抓不住。

远处沈观南的声音还似萦绕在耳畔：“黎榕放心，沈观南定不负你。”

人却早已远去。

春雪如云间月，此意寄春雪。

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该放弃了，她抓不住月亮，也抓不住他。

那夜后，春娘病倒了。

一连几日都卧床不起，沈观南似是忘她这人，忘了也好。

翌日，一如往常，她站在院子里隔墙遥望黎家院落。

回忆正得锥心刺骨时，沈观南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他的脸阴霾霾的。

四目相对，她惨白的脸令他皱紧了不悦地眉：“你随我出去，为黎榕选一件生辰礼物。”

春娘温顺地垂眸敛眉：“好。”

原来麻木的感觉是这般的，不痛。

她木讷跟在他身后，徐徐朝集市走去。

集市，人潮拥挤。

春娘所到之处，便有男子投来不怀好意目光。

接着，议论声四起。

“那就是营妓春娘，我可听我从军的哥哥说了，有一将士和她睡了一晚后，便被榨干惨死了。”

“是啊，听闻京都权贵都想和她春宵一夜呢。”

“若是我能……”

那浪荡子的话没能说完，眼前银光一闪，沈观南的长剑狠狠扎进了他下半身微微隆起之处。

血顺着裤管流下，是腥臭的。

他捂裆狰狞求饶：“沈将军，饶命！贱民罪该万死！”

沈观南冷着脸搅了番，才罢手收剑。

“滚。”

街面上死寂一阵后，是不可置信地感叹。

“这营妓真是媚功了得，英明神武的沈将军都为她当街行凶。”

春娘面不改色心不跳，不，不是这样的。

高位者怎能容许下位者觊觎自己的东西呢。

几步距离，春娘却好像走了很久。

不过真好啊，没人认识她，真好。

街的尽头就是宜金堂，这里的首饰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沈观南一眼就看中了一支簪子，问她：“这支如何？”

春娘端凝片刻，道：“此乃白玉流苏簪，郡主定会喜欢。”

沈观南把玩着簪子：“这是端宁皇后流出来的，你如何识得？”

她端倪着，那句因端宁皇后曾是奴手帕交的话没出口，随意作假回道：“年深日久，奴也记不清了……”

正说着，腥甜的血毫无征兆地从嘴角溢了出来。

沈观南刚要去扶，黎榕郡主的婢女便来唤他：“将军，郡主在永春楼备下了宴席。”

迟疑不过一瞬，他收回手丢下一锭银子，声音冷冷：“自己找个大夫看看吧。”

春娘双手接过，心好似烂了个窟窿，血也流干了，所以不痛了。

她踉跄起身，一阵天昏地转，她沉沉的倒了下去。

她用力想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

有人在喊，一把抱住了她：“春雪我来了，你别死，你睁开眼看看我！”

黎春雪缓缓垂下脑袋，声音孱孱：“观南，你认出春雪了吗？”

第20章

春娘再次苏醒时，已身在医馆。

浑身冷汗淋漓，又一次从那个梦魇中挣脱，猩红泪眼犹余惊悸。

她强撑起身子下意识地唤小玲：“小玲，我身在何处？”

“黎春雪，是我。”

魏则礼的声音陡然响起，春娘转眸满眼的错愕与困惑：“魏则礼，你怎会在此？”

是梦吗？他该在军营的。

可是喉间的腥甜却是真的，她猛地又咳了几声，捂嘴的帕上霎时鲜红一片。

魏则礼握紧她手不让她看：“黎春雪，我带你走吧，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好不好？”

“你再在沈观南身边待下去，会死的！”

春娘默了一瞬，虚弱的声音轻飘飘的：“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皓齿上沾染的暗红无比刺眼，她掀开被褥，荡着脚蹬进绣鞋内：“我若跟你走，也躲不过官兵的追杀的，我是在逃营妓。”

“我不想拖累你，你好好活着吧。”

她笑望他：“你忘了，我说过要为黎家平反的。”

魏则礼扯住她的袖袍，近乎哀求道：“黎春雪那只是我激你活下去的谎话，我骗你的，凭你如今的处境如何能平反？”

“可我是认真的！”

春娘缓缓回头，那双悲悸的眸中只剩坚定：“魏则礼，你知道的，我苟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

话落，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馆。

……

回到镇国公府，入夜的春风将窗户吹得沙沙作响。

春娘立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