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海边，离北京真的很远，坐火车要坐一天一夜，但是飞机就不一样了，只要三四个小时就可以到达。

第23章

　　所以陈逾年即使再不好意思，也还是收下了，替陈田。

　　临行前，不少人都过来送陈田，熟悉的，陌生的，打过招呼的，都来了。

　　大多数人都是未雨绸缪——要是以后陈田真的发达了，也算是他们的人脉。

　　陈逾年一直送他到检票口。

　　陈田长得很高了，和陈逾年差不多，他用力抱了抱自己的老父亲。

　　“爹，我就走了，你得照顾好自己。”

　　陈逾年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他说：“你要好好学习，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陈田笑了笑，指指天上：“我知道，我娘在天上看着呢，我肯定好好学习。”

　　陈逾年下意识顺着陈田手指望上去，什么都没有，只有飞机场建的宽阔的屋顶。

　　“是，她是看着呢。”

　　陈田转身离开，一走就是半年，每半年就会回来一次，有时候甚至不会回来。

　　陈逾年一个人呆在家里，越发孤寂苍凉，唯一有一些慰藉的，就是孟子君时常会出现，时常会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然后进行一段经典的对话。

　　“你要跟我走吗？”

　　“还不行。”

　　然后孟子君就会消失。

　　陈逾年叹了口气，这些年越发喜欢叹气，收拾收拾准备做一个人的晚饭。

　　“爹，我回来了！”门外突然响起陈田的声音，陈逾年这才记起来，原来又是一年盛夏了，陈田学校放暑假。

　　“我跟你说，我拿了我们学校奖学金，最厉害的那个呢！”陈田风风火火地进门，随手抓了把桌上剥出来的花生，跟陈逾年汇报这个好消息。

　　陈逾年脸上也露出笑意：“是吗，挺厉害的，毕业就可以报效社会了。”

　　陈田一边点头一边吃着。

　　“我累死了，在火车上呆了两天，我浑身都要散架了。”

　　“那赶紧吃完饭休息一下。”

　　吃着吃着，陈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爹，毕业之后我可能要留在北京那边，给国家搞科研什么的。”

　　“你就跟我一起走吧，国家给的待遇很丰厚，你跟我住一起，我带你看看天安门、长城什么的。”

　　陈田兴致冲冲地和陈逾年讲北京的所见所闻，说和他们这个村子完全不同：“张翠雨阿姨家的那种车，北京遍地都是！”

　　陈逾年安静地听完，照例还是拒绝了。

　　拒绝孟子君，也拒绝陈田。

　　陈田见自己说了半天，陈逾年还是想继续留在这里，只好作罢，他每次回来都会说带陈逾年去北京玩玩，可惜得到的只有一个答案。

　　“陈田，我们大学生回来了？”隔壁何大姐看到陈田，也热情的打招呼，“何秋，你出来看看呐，陈田回来了。”

　　何秋便从屋内走出来，看到陈田带着些生疏，两人都长大了，何秋没上高中，这年头很多人没上高中，她初中毕业就去百货商城做了售货员，也算有一个稳定的工作。

　　“……陈田，蛮久不见了。”何秋带着乡下女孩的质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短暂的疏离过后平静地和陈田打招呼。

第24章

　　“欸，”陈田一看到她的脸，就回想起他们小时候的往事，也熟稔地回道，“你也在家啊？”

　　“嗯，你怎么回来了？”

　　“哦，我放暑假呢。”

　　很久没读书，何秋的脑子里早就没有了暑假寒假的概念，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她看着陈田一身衣服整洁干净，脸上带着文化人的自信，举手投足都和她见过的这些人不一样，恍然觉得，原来他们已经云泥之别了啊。

　　村里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已经嫁人，她姐姐这个年纪甚至孩子都有了，何大姐也和何秋说了几个婚事，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何秋都一一拒绝了。

　　“那个，我今天夜班，我就先走了。”

　　“啊，行，那你去吧。”陈田没太在意，说了几句回了屋内，看到陈逾年坐在床上又在冲着一个地方窃窃私语。

　　“爹，你又在跟娘说话呢？”陈田去倒了杯水喝，这种场景他上大学时就已经见过，早已司空见惯。

　　陈田读了这么多年书，早就知道他妈妈在天上看着他是个谎言，这个世界上大概率是没有鬼的，当然了，灵魂应该也是没有的。

　　陈逾年平静开口：“你娘让我跟她走，我看你现在也大了——”

　　“嘭！”

　　陈田手上的杯子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了灾难现场，陈田变得很激动：“不行！”

　　“你不能走！我大学都没毕业，我还没结婚生孩子，爹，你不能跟娘走！”

　　陈田眼眶一下就红了，他其实从小到大就没哭过几次，记忆最深的就是被一群小孩说没娘的时候他哭得很凶。

　　到现在，他的父亲很平静地跟他说他想去死——虽然没直说，但就是那个意思。

　　陈田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他知道陈逾年对孟子君的感情有多深，他说想死，那应该是真的想死。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任务没完成，但那是你自己的人生了。”陈逾年强调，“是你一个人的，以后的路你要学会独行。”

　　“不行！”知道自己爹是个什么个性，陈田直接开始收拾陈逾年的行李，“我明天一早我就去买票，你明天直接跟我回北京。”

　　要是再让陈逾年留在这里，恐怕那心魔还是会缠上他。

　　陈田一边哽咽一边往袋子里胡乱塞着衣服：“我不管，你不跟我去北京，我也不回去了，这书谁爱读谁读。”

　　陈逾年没动，就这么看着他，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阖上双眼：子君，恐怕这次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第二天何大姐洗完衣服出来，看到陈逾年日上三竿了还没开门，不免觉得有些纳闷，怕是陈逾年出了什么事，走到门前一看，门已经落了锁。

　　她隔着门窗往里面一瞧，总感觉空了很多。

　　旁边有一大早来田里放水的村民，看到她在陈逾年家走走看看，说道：“别看啦，人一大早就走了，背着个蛇皮袋，说是要去北京呢！”

第25章

　　何大姐一愣，有些不相信，但看着屋内收拾得干净，该盖上的地方上都盖上了，又不得不相信。

　　“人家儿子出息啦，带着老陈去北京过好日子咯。”那人拿着锄头一摇一摆地转身回家。

　　还是暑假期间，陈田先给陈逾年随便安排了一个旅舍，然后去学校申请住的地方，通知下来得很快，第三天，陈逾年就住到了陈田申请到的宿舍里。

　　北京比起他们那个小镇真的很繁华，大街上随处可见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乱花渐欲迷人眼。

　　陈逾年就这么在这个地方安顿下来，再也没见过孟子君，他有时候也会觉得那是不是就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就像陈田说的，那只是因为自己太想孟子君了，太愧疚了，本来她就不存在。

　　也许吧。

　　开学前陈田带着陈逾年到处跑，到处玩，北京大大小小的巷口都被他带着走了个遍。

　　一开学，陈田就忙得回来倒头就睡。

　　对了，陈田还谈了个女朋友，是他们院同一届的女同学，陈田过了一段时间才把人带回家。

　　陈逾年没什么意见，全看陈田的态度。

　　毕业之后，陈田和那个女孩双双进入了国家的研究院进行航空航天研究。

　　他们俩也在25岁的时候结婚，他们亲缘淡薄，陈田也只有陈逾年一个家人，索性就在北京办了酒席，陈田请了他大学认识的好友以及老师，老家那边就只请了何大姐一家。

　　陈田专门帮他们买的机票来北京，还让他们到北京好好游玩了一番。

　　何秋那时候早就嫁给了百货商城的经理，对她也不错，三年抱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

　　再后来陈田有了孩子就没办酒席，都觉得太麻烦了，只请了几个相熟的好友来看看孩子。

　　夫妻两没时间带孩子，便把孩子交到了陈逾年手里。

　　陈逾年已经六十多了，身体健康，喜得一个大孙子，家里热闹许多。

　　1990年，陈田他们研究所在航空航天上的研究有了巨大的进展，在他们的研究横空出世那一天，各家媒体争相报道他们的成就。

　　其中一个记者得知陈田的父亲是参加过战争，还被授予了军功的老兵，对这件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提议专门开一个节目报道那些还活着的老兵的生活。

　　给上面发了申请之后很快就被同意，他便立即开始着手这件事情。

　　他们找了七个还在人世的，神志清楚的参加过战争的老兵，其中就包括陈逾年。

　　彼时陈逾年已经到了从心所欲的年纪，白发苍苍，时不时就坐着摇椅，在巷口的槐树下晒太阳，一晒就是一下午。

　　旁边是一条街上的老大爷兴致勃勃地下象棋。

　　“马二进三，吃兵！”

　　“诶呦，你这步不是走错了吗，快悔了这步，他那头两个炮等着呢！”

　　“怎么个事你，观棋不语真君子啊，隔山打马，欸，吃。”

　　那个大爷明显处于劣势，懊恼得不要不要，转头看向陈逾年：“老陈，你来两把不？这玩意儿我下不过啊。”

第26章

　　陈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