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不会，因为柳眠棠骂他该死。

　　那迂腐的老头儿泉下有知，可能正气地直拍桌子，骂这竖子无礼。

　　柳眠棠老实地睡了一整晚，崔九先起来，给他又上了遍药，这才叫人进来伺候。祈容临和许康宁早就等在外面了，房门一开，祁容临也不等通传，直接闯了进来。

　　“祁大人，祁大人！”如瑛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拦他。

　　“没事，让他进来。”崔九从屏风后绕出来，朝着祈容临浅浅一笑：“祁大人，有劳了。”

　　“昨晚王爷……”祁容临吭哧一会，拉着脸说道：“他没有太过纵容吧。”

　　“只是休息，没做别的。我给他涂了药，祁大人先来看看。”崔九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引他们进去。

　　“那鞭上是蘸了盐水的。”祈容临取出金针，一根根扎在柳眠棠的背上。

　　昨晚烛光之下，只见他背上伤痕交错甚是可怖，如今天光大亮，再看他的背只觉得一阵后怕。这人若是稍弱一点，只怕命早没了。崔九坐于榻前，握着帕子不时给他擦过脸上的汗。他开始发烫了，昨晚就应该去祈容临那里治伤才对，可他偏想与她共度大婚之夜，硬生生扛到现在。

　　“皇上怎么这么狠毒？”许康宁凑过来，忿然骂道。

　　“闭嘴，什么地方也敢乱说话。”祈容临斥责道。

　　许康宁往嘴上轻拍一掌，乖乖地退到一边，只管给祈容临拿药递水。过了好一会，许康宁又忍不住开口了。

　　“王爷在发烫，这鞭子上不会有别的东西吧。”

　　“没有。皇帝现在还需要王爷，打他一顿出气罢了。”祈容临一脸肃容地说道。

　　水盆里的水又变成了鲜红色。

　　有几道伤口一直裂着，那线缝合上去，血却止不住。

　　“月殒毒会让伤口难以愈合。”祈容临皱眉，担忧地说道：“昨夜未毒发，今夜未必不会。”

　　就他这满背的伤，若撞上月殒发作……

　　崔九都不敢往下想，一颗心焦灼得快要烧着了。

　　“总有办法的，祈大人，怎么才能克制月殒发作？”

　　“无法克制。”祈容临冷峻地说道：“全凭天意。”

　　若他真的发作，那真是九死一生。

　　皇帝这一招，难道是想看他是否中了月殒？

　　祁容临见崔九一脸苍白，以为她是吓坏了，于是出声安慰：“无碍，有下官在，定要保王爷周全。”

　　“多谢。”崔九用帕子给柳眠棠擦了擦汗，轻声说道。

　　“如今顾姑娘已经是宴王妃，王爷对你的一片心意，想必顾姑娘已经知晓。下官，也将王爷托付给顾姑娘。”祈容临擦掉手上血渍，对着崔九长揖到底：“还望顾姑娘能真心相待，莫让王爷心伤。王爷这一生，孤苦无依，沙场搏命，无一日轻松。”

　　他不是有太后？

　　崔九把问题咽了回去，皇宫之内，哪有多少真心。

　　“王妃，您姐夫带了一位常公子，想要见您。”如瑛站在屏风外小声说道。

　　柳眠棠背上的伤，崔九连如瑛都没让看。

　　“常公子？”崔九脑子里闪过一张年轻面庞，顿时怔住。

　　到了前厅，果然看到商子昂与常之澜就站在大厅中间，二人面前摆了两只木箱，木箱上还有崔九熟悉的挂锁。

　　“澜哥哥？”崔九惊呆了。

　　常之澜也是父亲的学生，七岁就跟着父亲启蒙，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才华与秦归明不相上下。不过他喜静，是个书呆子，不爱功名只爱念书。一年多前，父亲听闻白水山有个书铺，里面有许多古书，于是常之澜便自告奋勇去买书。结果路上遇上水匪，自此沓无音信，船夫说他当时就沉进了水底，尸体都没能捞上来。父亲还哭过几场，后悔不该让常之澜去白水山，失去了最老实本份的学生。

　　“参见王妃，”常之澜眼眶泛红，深深一揖。

　　“你还活着，这一年多你去哪儿了？”崔九激动地拉住他，上下看着。他清瘦了些，一身青布衣袍穿在身上，乌发高束，显得愈加清俊。

　　“我落水后，被冲到了恒江，一名船夫救了我，把我带了回去。可是我昏睡了一个多月，醒来后双腿一直无法走路。几次送信回来，都没有回复。回京后才得知顾家出事了。”他红着眼眶，沙哑地说道：“我找了好一圈，却怎么也找不到你。后来打听到顾大小姐嫁进了商家，所以就找了过去。”

　　“王妃，之澜现在就住在我家。我与你大姐商量过了，重振顾家也不是没可能。顾家宅院如今还空着，我准备买回来。”商子昂凑近来，满脸堆笑地说道：“王妃只管好好侍奉王爷，其余的事交于我吧。”

　　崔九扫他一眼，眉头微拧，拉起常之澜就往座椅上摁，“澜哥哥，你先坐。”

第65章你叫谁哥哥

　　商子昂受了冷落，讪笑一声，摸摸鼻头，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

　　“姐夫，怠慢了。”崔九想了想，又主动与商子昂说了几句话。

　　商子昂的精神一下又起来了，接连说了好些顾家学生的事，说好些学生都去他那里打听顾家的事。

　　“王妃如今被封了县主，想必岳丈大人……”他压低声音，往四周看了看，这才继续道：“应该可以洗清冤屈了吧。”

　　崔九笑笑，没有接他的话。父亲出事后，这些学生个个对她避如蛇蝎，商子昂算是做得不错的，还把嫡姐接过去了。其余的，要么像秦归明，背叛得彻底，要么极力撇清关系，如今却跑过来打听，真没意思。

　　如瑛带着婢女上了茶，安静地站到了崔九身边。

　　“王妃，这半年多你受苦了。”常之澜沉默了许久，突然又开口了，“三小姐，四小姐，不知现在何处？”

　　“两个月前我们遭了贼匪打劫，她们伤得厉害，现在还在治伤。”崔九苦笑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二妹妹倒是好多了，每次传回来消息，都只说三妹妹还不能说话。

　　常之澜又沉默了，半晌后，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看向崔九，哑声问道：“他对你好么？”

　　崔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柳眠棠。

　　“很好。”她微笑着点头。

　　常之澜惆怅地看了她一会，点头道：“那就好。我这回不走了，就在京中。下午我就去看看宅院，先置个小院子，到时候我让人来告诉你地方。”

　　“好。”崔九眼眶泛酸，抿唇轻笑。

　　常之澜以前在家里念书时，真的话很少，之前几年都没有今日他说的话多。他总是安静地看书，安静地做事，安静地跟在众人后面走着。后来她和秦归明订亲，他也是安静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酒。后来有人说，他悄悄喜欢大姐，崔九还替他可惜过，大姐一直只喜欢商子昂。

　　“这箱子里都是书。”常之澜端着茶碗，垂着眸子静坐了一会，终于想起了那两只箱子。

　　“你都落水了，这两个箱子你竟然还保存着。”崔九感叹道。

　　“当然不能丢，本就是箱子先掉下去，我不能让它们丢了。”常之澜低声说道。

　　崔九惊讶地看向他，若她没记错，这两个箱子是她亲手挑的，锁也是她亲手锁上去的。

　　“老师的东西，不能丢。”他又补了一句。

　　原来如此。

　　崔九悬的心这才慢慢放下，亲手给他续了茶，小声说道：“澜哥哥，以后都会好的。你置办院子若是差钱，我这有。”

　　“不差的。”常之澜摇头。

　　“二妹妹不必担心，有我照应呢，都是一家人。”商子昂也马上说道。

　　崔九知道商子昂这人，若没好处，他也不会凑近来。可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