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烨知道她说的是柳烟，只替她掩了掩被子：“昨天晚上逃跑，出车祸死了。”

　　他的语气太过轻巧，好似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可梦醒了，江沐歌还是清楚的，以前的顾烨有多宠那个柳烟。

　　她疲惫的靠在床边，声音闷闷的：“你舍得？”

　　顾烨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拉着江沐歌的手，面色痛苦道：“沐歌，我当年掉下悬崖后记忆错乱，把柳烟当成你，以为和她相爱多年，而你在我的记忆中是我联姻被迫娶的顾太太，江家破产.....岳父.....”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做过的一件件混账的事，他面上满是愧色：“对不起.....我对不起江家，对不起你们！”

　　“那时候我以为江家和我爸的私生子联手......我实在没办法，但我没想到江家破产，岳父会想不开跳楼自杀。”

　　昏黄的灯光下，她看不清顾烨说这话的表情。

　　经历了这么多，其中误会也好，错过也罢，江家到如今地步，怎么都离不开顾烨带来的伤害。

　　她望着窗外没有尽头的黑夜，自嘲一笑：“没意义了！你带来的伤害怎么都弥补不了，我爸妈不会再活过来！”

　　“你知道的，我最多只能陪你走过这个秋天。”

　　顾烨紧紧按着她的被脚，颤抖的手掌还是泄露了他心里最深的恐惧。

　　他不敢主动说，总想避开这个真相，以为这样，他就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两人还能好好的。

　　可当江沐歌这样坦然说起她的死亡，他就像被人溺在了水中，连呼吸都会觉得疼痛。

　　他艰难地抬头看着江沐歌，明明嘴角是笑着的，可眼圈已经开始一阵阵泛红。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哽咽着开口：“沐歌，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江沐歌对他笑，伸手抚过他的眉眼，缓缓道：“我曾经向你解释过无数次，所有证明我们过往甜蜜的存在，你都不信。”

　　“顾烨，我累了，我们就到这里吧。”

　　说完，她疲惫的合上眼，没有力气再多说，也不愿意看见顾烨眼中的悔恨与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的丝丝霞光透过窗，洒下几缕光亮。

　　江沐歌听见顾烨缓慢地起身，一步步往外走。

　　门打开的刹那，江沐歌忽然叫了他一声。

　　“顾烨。”

　　顾烨顿住了脚步，回眸定定地望着她。

　　江沐歌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这么多年最残忍的秘密。

　　她说：“那年悬崖下，救你的人是你的沐歌，是她将你从悬崖底救回来孤身引开追杀的人，自己却坠崖失了忆，你杀了她，世上再也没有那样爱你的沐歌了。”

　　温柔刀最是残忍，她的话猝不及防的戳进顾烨心底。

　　夜色里，江沐歌听见他在笑，笑声是难以言喻的悲切，最后笑声变成了压抑的低泣，绝望而无力。

　　“江沐歌！”

　　她静静躺在床上，听见他在门口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然后，静默了许久，门终究被他轻轻关上。

　　江沐歌翻了个身躺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回不去了，当初的少年和他的沐歌，早已回不去了。

第二十六章

　　“小姐，您将这药喝了吧，顾烨说晚点过来看您。”

　　王妈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见江沐歌又不肯吃药，还以为是没看到顾烨的原因，便苦口婆心劝她。

　　江沐歌倚在花园的躺椅上，双眼无神地看着院子里的山茶树：“你跟他说，我不想再看见他，如果他执意闯进来，这药我也不会再喝了。”

　　顾烨依然照常来富景别墅，仿佛昨晚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可听完王妈传的话，江沐歌已经不想见他，他的脚步便生生止在卧室门口，不敢踏进一步。

　　他可以不管不顾的进去看她，可他太了解江沐歌的性格。

　　他怕面对江沐歌那样淡然的笑，怕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肯吃药，怕那些鲜血淋漓的往事再次被她轻易的撕开。

　　这一生，他没有这样怕过，说是懦弱也好，无能也好，都是他是自作自受。

　　“她.......有好好吃药吗？”

　　书房里，顾烨轻轻抚摸修复好的情侣瓷娃娃，只要不细看，那瓷身上细细的裂纹看不出来。

　　秘书说道：“太太今天按时吃了药，不过刘医生过来给她看诊时，太太拒绝了。”

　　顾烨皱了皱眉，更多的却是无奈：“既然今天她没心情，就让刘医生明天再来看看。”

　　秘书应下后，犹豫道：“太太......说想见沈濯。”

　　顾烨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颇为烦闷地放下瓷娃娃，想生气，却又气不起来。

　　他沉默半晌，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沉声道：“带沈濯去见她。”

　　江沐歌坐在花园里，正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喊她。

　　“江小姐！”

　　她远远看着沈濯，见他衣着整齐，状态也还不错。

　　看来，这些日子顾烨并没有为难他，她才放下心来。

　　江沐歌开口道：“沈濯，离开这里吧。”

　　沈濯刚坐下，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便凝住了。

　　“那你呢？你决定要留在这里吗？”

　　江沐歌看着他，没有回答，只是接着说道：“我恢复记忆，应该跟你有关吧，还有那天投毒的事，是你暗中透露给顾烨秘书的，对吧？”

　　见沈濯愣了愣，没有回答，她又说道：“你做的这些事，我能知道，顾烨就能知道。”

　　“沈濯，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认清他是什么人，又不愿意我真的毒死他。你不欠我们的，当年的救命之恩，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早就还清了，反倒是我欠了你很多。”

　　“你没必要为了我们，留在这耽误你的未来。你走吧，去做你本该做的事。”

　　沈濯本没有否认的打算，沉默几瞬，才说道：“我不后悔做了这些，我就是为了让你离开他，如果要我走，我也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

　　“他不是曾经为你遮风挡雨的顾烨，这几年的风风雨雨都是他带给你的。你留在这，难道要再次被他伤害吗？”

　　江沐歌轻轻摇了摇头：“我这辈子不欠他什么，就算要走，也不是偷偷摸摸的，要离开，也要光明正大的走。”

　　晚上，江沐歌裹上披肩去书房找顾烨。

　　听到门嘎吱一声响，顾烨循声望过去，一见是江沐歌，忙放下手中的瓷娃娃，站起身迎了上去。

　　“你怎么不多穿点？”

　　顾烨拉着江沐歌进屋，边说边将她身上罩着的披肩，拢了拢。

　　江沐歌视线凝在办公桌上的瓷娃娃身上，她拿起瓷娃娃，指腹轻轻抚摸那些细小的裂痕。

　　顾烨瞥见她的动作，本到了嘴边的话，又滚了下去，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地攥紧了。

　　此刻，他的心里竟然莫名地恐慌，很怕江沐歌说出他们之间再无可能的话。

　　静谧的书房里，他好像能听到自己慌乱无措的心跳声。

　　“顾烨，我知道你是想一切重头再来才带我回来，可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放我走吧。”

　　江沐歌放下手中的瓷娃娃，那字字句句无比清晰地传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好比这瓷娃娃，即使缝补好了，但是上面的裂隙，永远存在。”

　　江沐歌明白他的沉默，转身看向他，说道：“你放我走吧，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