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望去，却见整个画室再无一幅肖像。

　　只有地上那团灰烬，还在不停地向周围扩散。

　　一股惶恐和不安夹杂着怒意涌上心头，他一把揪住旁边的管家，语气焦急：“画呢？这里的画呢？”

　　管家身体后仰，躲避着沈知远的目光，声音微颤：“是……是您吩咐，让我们……都当夫人不存在……画的事，没人知道。”6

　　“不过……有人看见，那天晚上夫人来过画室，后来夫人放了火，但没有触发消防，所以……”

　　管家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声若蚊吟。

　　沈知远身形晃了晃，脱力似的放开他。

　　“原来她早就打算走了……”

　　安念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而他却傲慢地以为她离开自己，无处可去。

　　沈知远有些颓废地坐在门槛上，整洁的白色西装沾了灰。

　　他和安念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一开始，他是真的拿她当亲妹妹的，即使他们同年同月，连生日也离得很近，但他还是忍不住关心、照顾她。

　　直到……

　　16岁时。

　　他亲耳听到爷爷说自己长大了要和安念结婚。

　　可他喜欢的一直都是景涵，又怎么能和被自己当成妹妹的安念结婚呢？

　　于是，他开始有意识地疏远安念。

　　安念不知道这些，甚至很多时候面对他的冷待，脸上流露出的，都是一股茫然的无辜。

　　他知道，这不是安念的错，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们注定回不到最开始的时候。

　　他知道安念会过得不好，却不知道，她的处境会那么糟糕。

　　沈知远疲惫地捏着眼角，忽然想起了他和林野的第一次冲突。

　　他实在想不通。

　　怎么有人可以那么野蛮，见人就打。

　　那天傍晚，林野朝他冲过来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扎实的一拳狠狠砸在脸上。

　　他毕竟是沈家的继承人，不可能一点防身的拳脚都不会，可林野就像一条柴瘦的疯狗，毫无章法，全凭蛮力。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挂了彩，而他被林野摁在地上骂：“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你不喜欢她就拒绝啊，撺掇别人搞校园霸凌算什么本事！”

　　林野嘴角渗血，眼神却一如既往地狠戾。

　　而沈知远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可是品学兼优，端方周正的学生会会长，别说鼓动其他同学搞校园霸凌了，就算是发现一点点苗头，都是要积极处理的。

　　可是，爷爷却被请到了学校。

第12章

　　林氏集团新认回来的独子，打了沈氏集团的长孙。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终归是需要两方家长坐下来好好聊聊的。

　　林野始终梗着脖子不肯低头认错，甚至在面对沈爷爷时，语气也是一样的冲。

　　“大清亡了这么多年，还给你这个老古董落下了！”

　　他砸向沈爷爷的这句指责，直叫喝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林父都呛住了。

　　沈知远更是被他激得风度无存，眼看就要再打起来，却被沈爷爷笑着制止。

　　精神矍铄的小老头，满脸慈祥。

　　“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成了老古董了？”

　　林野哼了一声，一双眼睛恶狠狠的，却在与沈爷爷目光相撞时软了语气。

　　“你收养女孩儿，就是为了给你这个小白脸孙子当童养媳？童养媳是违背国家婚姻法的你知不知道？”

　　林野说这话时，沈爷爷的目光淡淡扫过沈知远，而后者只是羞愧地低着头。

　　学校里传开安念是童养媳的事，沈知远是知道的。

　　也是默许的。6

　　他原本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安念觉得羞愧，知难而退。

　　这样，在爷爷跟她正式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会本能地拒绝。

　　“他不喜欢她，不主动拒绝把话说清楚，就挑唆别人对她进行校园霸凌，这事对吗？这对吗？”

　　林父慢悠悠地品着茶，刚想说这不对，就听自己的半熟儿子口出狂言。

　　“你们家能不能养明白？养不明白我养！”

　　林父大惊。

　　虽然他一见到林野，就知道这是跟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亲儿子，但没人告诉他‘夺人妻’这事也遗传啊？

　　反应过味来的林父赶紧扒拉林野，压着嗓子呵斥：“臭小子，别人家的事你掺和什么？”

　　言外之意，你都知道人家是沈家挑回来的童养媳了，还凑什么热闹？

　　林氏虽然白手起家，一路势如破竹，但比起根深蒂固的沈家，还是不足道也。

　　如果说林氏是后天垒起的巍峨之山，那沈氏就是一座沉在水中的冰山，人们只能窥见它水面上的那部分，至于水中有多少，无人知晓。

　　汗流浃背的校长连忙找补：“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沈老先生千万别介意。”

　　沈爷爷脸上依旧挂着笑，让人看不出喜怒，只是看向林野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和锐利。

　　他问：“你养得了？”

　　林野想不通，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为什么只是坐着不动就能给人那么大的压力。

　　但他还挺直了脊背，语气坚定：“养得了！”

　　“你养不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纵横商场的林父脊背发寒。

　　校长带着沈知远和林野离开。

　　林野不知道沈爷爷和林父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次谈话之后，林父按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你做得没错，但以后，离那个叫安念的女孩子远点吧。”

　　那时的林野没有问为什么，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也能看出来。

　　他爹有钱，但不是最有钱的。

　　林氏很强，但不是最强的。

　　至于他自己，差得很普通。

　　后来，他就把沈知远当成了假想敌，明里暗里地跟他较劲。

第13章

　　沈知远会五国语言，林野就要学六国。

　　沈知远参加国际竞赛，林野就要参加两场。

　　沈知远带队拿下国家项目，林野就暗戳戳准备下一次截和。

　　甚至是沈知远长到180，天生营养不良的林野就要蹦着摸高长到188。

　　渐渐地，两个人死对头的名声就传开了。

　　只是除了那天在场的人，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校园里最广为流传的说法就是，他俩打了一架，结仇了。

　　但这条流言，又很快被另一条留言盖过，那就是——

　　景家破产了。

　　听说是得罪了不得了的人物，人家耐着性子收集了好多证据，一击必杀。

　　一夜之间景家破产垮台，负债累累，就连景涵的学费都无法再支付。

　　突逢大变的白月光离开学校的那天，破碎地来到沈知远身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上了他。

　　原本，沈知远只记得那个绵软的吻。

　　但这一次，他看到了人群后，转身离开的安念。

　　“安念！”

　　沈知远猛地睁开眼，秋日的晚风吹得他一阵瑟缩。6

　　他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画室的门口，少年时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沈知远知道，景家破产的事是爷爷做的。

　　他问过爷爷为什么，可爷爷只是让他跪在沈家的祠堂里，整整三天。

　　爷爷告诉他——

　　“这个世界上，你可以辜负任何人，唯独不能对不起念念。”

　　“娶她、照顾她、爱护她一生一世，是你必须做的。”

　　可现在，爷爷说的事，他似乎一件也没做到。

　　沈知远揉揉酸胀的额角，扶着门框踉跄起身，一步步远离了这满是灰烬的画室。

　　另一边。

　　林野坐在后排，看着枕在自己肩头的侧脸，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的手臂环在安念肩膀上，又紧了紧盖在她身上的外套。

　　附在她耳边小声说：“老爹见到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安念没有听到，只是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

　　第二天清晨。

　　安念是被毛茸茸的小家伙儿蹭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耳边是“啊啊”个不停的小奶音。

　　胸口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刨土，似乎想要钻进被子里。

　　她勉强自己睁开眼睛，脸上却忽然被长着倒刺的小舌头舔了几下。

　　安念瞬间清醒，坐起来靠住床头，抱着枕头做出了防御姿态，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床上长猫了。

　　一只金吉拉，一只缅因，都是幼崽。

　　她双眼顿时一亮，动作轻柔地把两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