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挥着铲子顿住了。

　　“帮衬家里有什么不好，我们把你养这么大——”

　　“那您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恨着舅舅呢？”

　　林冉直视着母亲夜色下的脸，突然觉得分外悲哀。

　　“妈，我受够给家里输血的日子，受够赚五千给家里四千的日子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别再装睡欺骗自己，伤害我了。我没有当血包的义务。”

　　“我会再转五千块钱，以后别再打扰我了。”

　　她轻轻躲过妈妈抓上来的手，闪进楼道里。

　　也不是没对原生家庭抱有过幻想。

　　她知道妈妈是这社会的受害者，一个高中就为打工而辍学的主妇。妈妈恨着舅舅，就像她恨着弟弟一样。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

　　同样受过苦的女人，还是继续选择缄默装睡，去做吃人的伥鬼呢？

　　所以她要离开，她不要成为妈妈。

7

　　秉持事以密成的原则，要去哈佛的消息，林冉没跟任何人说。

　　回公司递辞职的时候，那高高在上的上司表情头一次出现裂缝。

　　“林冉，你要辞职？！”

　　“嗯，有什么问题吗？”林冉疑惑地问，她看不懂这从为她有好脸色的上司这时候激动什么。

　　“你走了，那些最难的bug谁来解！”

　　上司大声嚷嚷，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清清嗓子停下来。

　　“你给我想清楚，主动离职什么赔偿都没有啊！”

　　“我想清楚了，今天就走。”

　　“你真的要走？”

　　我真想清楚了，主管。”林冉皱起眉，语气有些不悦。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林冉并不是多婉转的心肠。

　　在等离职手续的时候，林冉头一回这么认真打量这家吃人的大厂。

　　“……对王哥，麻烦你了啊。我这个学妹帮忙安排一下，今年毕业想进咱们公司。”

　　顾逢安的声音恰时响起，林冉没扭头，用余光去看。

　　不用想都知道，这学妹一定是薛婉清。这家公司向来论实力，薛婉清是他们隔壁二本的，成绩也差。

　　能做到这地步，顾逢安确实很爱她。

　　至少，比爱自己强百分。

　　办好手续，林冉扭头就走。

　　“冉冉，你在这做什么？”顾逢安攥住她的手腕，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入离职中心”的字样。

　　“冉冉你别误会，婉清她条件不好想进大厂，我帮帮她才过来……”

　　顾逢安慌乱解释道，若是平常，他断然不会说一句。

　　可今天却觉得，有什么他无法掌控地东西飞速流走，而且再不会回来。

　　“我办离职，顾逢安，松开。”林冉抿抿嘴，竭力不去看顾逢安的脸。

　　“离职？！”顾逢安皱眉又松开，最后释然一笑。心里有稍纵即逝的答案掠过，他却放任自流。

　　什么也没抓住。

　　“你想去别的公司吧，也是，这种大厂不适合你。你不聪明又不会社交——”玛卡巴卡的专属铃声突然响起。

　　“婉清你到了吗，我马上过去。都怪我迟到，给你买两个甜筒赔罪！”

　　顾逢安的话截然而止，他放松温柔地哄着那头的薛婉清，再不看林冉一眼。

　　“快去吧，别让薛婉清等急了。”林冉平静地望着顾逢安，褐色的眸子中毫无波澜。

　　“她年纪小爱撒娇，你别介意。晚上下班别急着走，我接你回家。”

　　顾逢安匆匆撂下句话，转身离开，留下浅淡的可可小姐香水味。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其实只觉得林冉的存在不妥。

　　林冉没放在心上，她只觉得又完成一项任务，脚步轻快几分。

　　下午三点。

　　林冉去秋山公园拍照留念，远远望见薛婉清被顾逢安公主抱，两个人在拍情侣写真。

　　她没管。

　　下午六点。

　　逛街遇到小偷。林冉全身上下没什么东西，只有大衣口袋里装的硬硬的小礼盒，顾逢安随手一送的生日礼物。

　　她心情诡异的好，甚至对业务不熟练的小偷扬手笑了笑。吓得小偷仓皇逃开。

　　下午八点，顾逢发了一条消息。

　　“听说秋山公园的情侣写真很会拍，摄影师技术不错，咱们下周末去试试。”

　　……

　　林冉视若无睹。

　　零点。

　　林冉坐在飞机上，听着启动的轰鸣，按下发送键。

　　“妈妈，我是哈佛的全奖博士，你不用担心花家里钱”

　　“顾逢安，分手吧。我要去哈佛追求学术梦想，你也可以和薛婉清好好在一起了。”

　　“我不会做感情中的失败者，算我甩的你。”

　　发完消息，空姐正好要求关机。

　　她轻轻一笑，将顾逢安所有账号拉黑。

　　飞机逐渐升高，她侧头俯瞰整座城市。

　　万家灯火通明，可她曾住过的小公寓，仍是漆黑一片。

8

　　“逢安哥哥，我想吃那个山药。”

　　薛婉清咬着筷子，期冀地看向顾逢安。

　　这可是为她找关系入职的答谢宴，顾逢安花了不少钱。

　　不出意外，今晚就能拿下顾逢安。

　　“啊，你自己夹吧。”顾逢安皱了皱眉，心神不宁地看向手机。

　　下午和薛婉清拍完写真，他单纯觉得效果不错，没想那么多就给叶冉发过去了。

　　谁知道叶冉闹这么大脾气，现在也不理他。

　　以为是他把林冉屏蔽太久没看到消息，结果放出来，还是空荡荡。

　　左等右等不见回复，再看着明明菜在眼前却不夹的薛婉清，他第一次感到烦躁。

　　“我去个洗手间，有点不舒服。”

　　薛婉清一愣，点点头。

　　她担心得很，没有顾逢安在场，那帮人根本不待见她。

　　“冉冉，别闹了，我晚上给你买束花赔罪好吗？”顾逢安踱来踱去，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

　　面对伤心的薛婉清，他总是善于做个暖男。面对逃避的叶冉，他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说完，发送。顾逢安又挂上运筹帷幄的笑容，直到——

　　“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她的朋友。”

　　几个字把他撞的头晕眼花。

　　删好友，不可能？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顾逢安就坐上了去林冉爸妈家的车。

　　什么帮薛婉清找关系，全都抛之脑后。

　　“叩叩”他敲了两下门。

　　“你找谁？”门唰地一下拉开，一个老太太警惕地看向他。

　　“请问这是林冉家吗？”顾逢安几年前见过林冉妈妈一面，隐约记得不长这样。

　　“林冉？林家是吧，早就不住这了，搬到立风中学边上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顾逢安吃了一鼻子灰。后知后觉自己对林冉的生活轨迹一无所知。

　　赶到立风中学旁边时，正好碰上林母接林辰放学回家。

　　“叔叔阿姨，你们知道林冉去哪儿了吗？”

　　林母愣住了，她扫了顾逢安一圈。

　　“小顾是吧，冉冉去哈佛读博了，她没和你说吗？”

　　“说是全奖CS博士，一点儿不用我寄钱操心，我估计还能攒不少给家里呢。”

　　顾逢安闻言有些不满，他皱起眉。

　　“你们怎么还从自己女儿手里要钱？”

　　林母一听这话，也不乐意了。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冉冉是我女儿，给家里钱怎么了。她连去哈佛都没告诉你，你发什么脾气。”

　　“我姐读的可是哈佛博士，顾哥，你要不放弃吧。”林辰吃着淀粉肠，怜悯地看了顾逢安一眼。

　　顾逢安心中不悦，更多的是惊慌。他匆匆道个谢又拦车走了。

　　“妈妈，你说姐还会回国吗，她还没给我买球鞋呢。”林辰看着顾逢安离去的背影，一口吃完淀粉肠。

　　“傻孩子，说什么呢。”

　　“你姐肯定回来，还给咱们带礼物呢。”

　　林母打了林辰一下，其实心里也很没底。

　　一家子跟林冉并不亲，算命的都说林冉这辈子亲缘淡。

　　桃花缘倒是不错，好像是25岁走高……

　　那不就明年。林母摇摇脑袋，继续和儿子聊天。

　　顾逢安心里烦，他怕林家诓他，非得去公司系统弄个明白才好。

　　刚下车，就看到薛婉清哭哭啼啼地堵在公司门口，面前是几个他拜托入职的大哥。

9

　　看到顾逢安，薛婉清像终于找到靠山。

　　小步跑来，眼睛红得像兔子。

　　“逢安哥你帮我说说。他们都说我能力不行不让我入职……”

　　顾逢安焦心林冉去向，根本无暇理她，语气也格外不耐烦。

　　“那就别入职。”

　　薛婉清红了眼眶，可又不能说什么。

　　一跺脚扭头跑了。

　　“小顾啊，你这个说是学妹，怎么是隔壁二本的啊，专业能力实在不行……”

　　“办了几件事全办砸了，实在没办法塞进来……”上司絮絮叨叨开口。

　　“王哥，林冉去哪了，你能调下离职系统吗？”顾逢安开口打断。

　　“林冉？”上司疑惑开口。

　　“我以为你不认识林冉呢。她离职了，说是要去哈佛读博。”

　　“真去哈佛？”顾逢安急切地问。

　　“是啊，她成绩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