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润禾承认。

“庶出儿女可以像嫡出那样上学堂，当时京城里确实很少，而且爹爹也请了最好的女先生教我琴棋书画。”

这是桑月和江润禾两世姐妹以来第一次这么开诚布公地谈话。

“但……其实是你和爹爹说让我学的，对吗？”

江润禾看向桑月，想要一个肯定答案，又想要一个否定答案。

“是。”

桑月确实没想到江润禾会冰雪聪明到这个地步。

竟然顷刻之间就想到了这背后的一层。

“果然，爹爹虽然不像其他高门贵户的主君那样古板严肃，但也不应该宽容到这种程度，那我陷害你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江润禾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揭开所有的遮羞布。

“是。”

还是简单的一个字。

江润禾瞬间红了眼眶。

“假如我生在这个时代，是不是就可以变成你这样的女子？”

还没等桑月说话，江润禾继续哽咽道。

“从小阿娘就和我说我是庶女，如果不争不抢那我什么都不会有，我看着你什么都会，文韬武略、诗词歌赋，我嫉妒又不甘心，如果我是嫡出，是个男孩就好了……”

这一次桑月抱住了江润禾。

紧紧的、密不可分的。

“润禾，是那个时代错了，我不怪你，希望你也不要责怪自己。”

桑月低下头，温柔地替江润禾擦去泪水。

“这就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桑月说。

“未来你可能也会看到这个世界的许多不足，你会知道其实我们还没有彻底‘平等’，但请你相信，如果天是男人的，那么地就是女人的，这世界有他们的一半，就有我们的一半。”

桑月再次把江润禾搂进怀中。

“你曾经所经历的一切，现在的女孩已经不会再经历，而你在这个世界可以肆意地、尽情地绽放你的光彩，相信我。”

江润禾红着眼抬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存在的意义。”

这一夜，桑月和江润禾相依而眠。

睡前，她和她谈天说地。

说花木兰、武则天，说居里夫人、屠呦呦……

女人站起来不意味着男人要倒下去。

平等。

只是平等。

第22章

大燕，甘露殿。

白玄徽近来的梦境总是光怪陆离。

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不切实际的世界。

白玄徽看见巨大的铁鸟在天边掠过，奇装异服的人们从它的肚子里走出来。

看见盘踞在地上的长得看不见的小龙嗖一下穿梭得没影。

重要的是。

他看见死去的桑月和失踪的江润禾。

是九重天还是地狱？又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白玄徽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关雎宫。

这是江润禾回来之前，他特意命大燕最好的工匠重新修缮后的宫殿。

规模华丽庞大已经堪比阿房宫。

白玄徽是爱江润禾的。

爱她的楚楚可怜，爱她的处处算计，爱她的好和坏。

其实白玄徽并非不知道江润禾设计陷害桑月。

可是这又如何呢？

他愿意为江润禾一叶障目。

白玄徽不禁想起江润禾小产的那天。

宫女们端着一盆盆血水走出来。

他走进去。

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江润禾平安。

可是太医摇着头告诉他：“皇贵妃娘娘受了惊吓。腹中胎儿没有保住，而且娘娘昔日坠崖伤了身体，以后恐怕再难有孕了。”

那时候的白玄徽没有为失去一个孩子伤心。

那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他只是想，禾儿还活着就好。

只是后来江润禾虚弱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六郎，是阿姐派了刺客，她要杀了我和我们的孩子！”

她那样苍白脆弱，那样伤心可怜。

白玄徽心想，皇后不会做这样的事。

朝夕相处十三年，桑月的为人他很了解。

可他还是走到榻边，握住江润禾的手：“禾儿，你放心，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再后来，他怒气冲冲到翠微宫。

明知桑月无辜，还是将所有怒火付诸在她身上。

牵绊三个人的，无非是个爱字。

可是辜负真心的人必须吞一千根针。

如今的凄清孤寂、惶惶不可终日都是白玄徽应该承受的。

忽然，一道惊雷劈下。

风雨欲来。

可是四周响起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翠微宫走水了！”

这火来得古怪而猛烈，一时之间就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白玄徽只能让宫人在四周浇沙灌土，建起一条和其他宫殿隔绝的防线。

避免殃及池鱼。

刹那间，火光冲天。

“是不是皇后娘娘的鬼魂回来了？”

有胆小的宫女窃窃私语。

鬼魂？

听到这两个字的白玄徽看向燃烧不绝的翠微宫。

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吗？

他不禁想起近日来的诡怪梦境。

若真有鬼魂，桑月应该要向他白玄徽索命才对。

白玄徽苦涩一笑。

这十三年，不爱是一回事，可他也不应该这么对待她。

明明她是他的皇后、他的结发妻子。

可是现在感到后悔真的太晚太晚了。

白玄徽因为少年时所经历的一切不公，肆意地补偿着江润禾。

殊不知，同时他也变成了少年时的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

翠微宫的火持续了三天三夜。

好似桑月在雪夜里为白玄徽在佛前久跪的三天三夜。

因果报应。

天下人议论纷纷。

“陛下辜负皇后娘娘这么多年，看来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

“为君者本应做好表率，夫妻之间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没想到陛下宠妾灭妻至此……”

“若顾不好小家，又如何治理一个国家？”

这些话，短短一天之内，白玄徽听了太多。

可他却不能下旨平息，因为会激起民愤。

君民，就像水和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白玄徽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可是闭上眼的刹那，他好似被吸进了一个混沌的世界。

第23章

点将台福利院。

桑月已经连续一个月来这里了。

孩子们几乎都和她混熟了。

“亭亭姐姐，你找阿一哥哥吗？”

叫莉莉的女孩牵住桑月的手，仰着混血感特别重的小脸问她。

桑月每次都要被莉莉漂亮到。

蹲下身时说话的语调就更轻、更温柔。

“是呀，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这一个月桑月真是为了程季一和福利院小朋友的关系做足了努力。

好在程季一的长相本来就很讨小朋友的喜欢。

只要他别装酷似的冷着张脸，还是有很多小朋友想要和他玩的。

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