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实实拿着长杆划船，虽然把船划得歪歪扭扭，但好歹靠了南望县码头。

　　下了船，萧晏离拿上落在船舱里的行李，冷冰冰看了顾长宁一眼。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把什么都说了。

　　这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让顾长宁打消了跟她一块儿走的想法。

　　在船上坐着，一直到她走入人群，方才从船上跳下来。

　　他从半干的衣服里掏出一袋钱，往天上一抛，吹了声口哨，随即因为扯动脸上的伤龇牙咧嘴了一下，也隐没在人群里。

　　江南为天下富庶之地，它的繁盛与京都大有不同。

　　男子们在鬓角簪花成了风尚，江南女子比京都更加温婉含蓄，出门在外皆带面纱围帽，让人窥不得芳容。

　　折腾了大半夜，萧晏离带着行李就走进一个装潢不错的酒楼里。

　　连日赶路没吃到什么好的，要了一桌子饭菜。

　　口味偏甜，饿极了，不是不能接受。吃完饭，心情刚好了一点，就理所当然地叫上小二结账。

　　“客官，一两一钱银子。”小二弓着身子，笑眯眯道。

　　江南的物价跟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萧晏离带的钱多也没在意，往行李里一掏，瞬间变了脸色。

　　那小二弓着腰等她，见她手插进去，就没反应了，脸上的笑意收了一些，再次强调道：“客官，一两一钱银子。”

　　萧晏离从包袱里抽回空空如也的手，不知道小二跟楼里人有什么打暗号的方式，她听见门外噔噔噔上来两人，听声音身材高大。

　　半刻钟后，在京都金娇玉贵的顾世子，穿着一身国公府里下人都不穿的粗布短打，走到街上。

　　路过卖胭脂水粉的小摊，萧晏离从摆着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嘴角一抹淤青，那衣服极不合身，露出一节胳膊和脚脖子，满头秀发只用一根筷子固定，虽然眉目间不掩风华，但怎么看怎么滑稽。

　　扫把星！

　　萧晏离心里一阵气闷。

　　她真的是，下手太轻了。

　　包袱里没放多少东西，不过是寻常用的药，顾家令牌，她用棉布包裹住的三棱剑，还有裹胸用的小衣。

　　哪个都不能压在酒楼。

　　浑身上下，也就身上泡过水的衣服，还有头上的乌木簪值钱点儿。

　　幸好小二给她换下的这身衣服干净，不然她真的会被气到晕厥。

　　清谈会后，她已经让顾家的家业往江南发展了，新兴力量崛起，难免惹人注目。

　　她要暗中探查，就得更加谨慎些。

　　萧行之家的基业就在江南，从他那儿得了便利，萧晏离很快找到了萧家的一处钱庄，跟掌柜对了暗号后，就在一个房间里等平沙过来。

　　平沙过来后，看到萧晏离吓了一跳，他家世子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他忙问道：“世子，谁那么大胆，敢打您的脸？”

　　萧晏离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没吭声。

　　平沙贴心，赶紧给她弄来一个熟鸡蛋揉脸。

　　萧晏离一边揉脸，一边问道：“盐场怎么了？”

　　平沙一脸严肃道：“杨家抄家之前，跟他同等规模的李家买下了盐场，朝廷的人也没细究。

　　我这几天乔装打扮成盐工，进了盐场，发现原本的杨家，现在的李家盐场分为外盐场和内盐场。

　　我这种盐工，只能在外盐场做工，听说内盐场里的人都是签了死契的奴隶，关在里面，从未见人出来过。”

　　萧晏离手指点了点桌子，喃喃道：“外盐场真的在制盐吗？”

　　平沙道：“是，我还学了不少制盐工艺。”

　　萧晏离有了点想法，道：“怎么制盐，说来听听。”

　　平沙简单说了说，还道：“江南私盐贩卖屡禁不止，在盐场的盐工们工钱少，都会在下工时摸点盐出来卖。那些监工们也都知道，对这事并不打压。”

　　萧晏离把手上的鸡蛋放下来，道：“有没有法子把我弄进去。”

　　平沙道：“我跟盐场的管事攀上了点儿交情，明天世子您先跟我进盐场，盐场的盐工们识字的不多，我想办法让负责记账的监工做不了工，您到时候见机顶上。”

　　萧晏离道：“可以。”

　　平沙迟疑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只是盐场燥热，要干的事儿多，您得吃一番苦头了。”

　　萧晏离道：“无妨。”

　　隔日一大早，萧晏离还穿着昨天不合身的粗布短打，因为担心自己细皮嫩肉的，还往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涂了不少草木灰，头发也弄得乱蓬蓬的。

　　尽管如此，真的到了盐场还是遭到管事的嫌弃。

　　“细胳膊细腿儿的，能干这活儿吗？”那个管事叼着烟斗，斜眼看着她道。

　　平沙极有眼力见儿地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烟叶子，谄媚道：“同兴斋新出的烟叶子，我来孝敬您。我这表弟十岁就是童生了，一直没考上秀才，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这才来找个活计，您行行好，赏她口饭吃。”

　　那管事把烟叶子揣到怀里，不耐烦道：“她看着就不怎么行，今天工钱先扣十文，试试看，干不了明天就别来了，进去吧。”

　　萧晏离刚进去没多久，又来了一波青壮劳力，尽管中间那个人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萧晏离还是看出来点儿鹤立鸡群的味道。

　　那人感受到她的目光，回头跟萧晏离四目相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第107章怕不是要扒了他的皮

　　南望县在大江出海口，盛产海盐，利用地势在海边修筑了一系列盐池，刮取海边咸土，用草木灰吸取海水。

　　吸附完后，再用净水冲洗，溶解盐分形成卤水。

　　最后把卤水放置在专门提炼盐的宽口容器中，加热蒸发盐分，形成盐粒。

　　萧晏离跟平沙要做的就是最后一步，把卤水一桶桶提到器皿中，然后拉风箱，时刻看好火候。

　　平沙已经在这儿干了几天了，做起来都得心应手，萧晏离跟着他学，好几回拉风箱差点把自己的头发衣服点着。

　　累还是其次，主要是热，她不比那些男人，煎盐时火气腾腾，直接把衣服脱了赤膊，她不仅不能脱，里面还穿着小衣。

　　用灰头土脸，汗流浃背已经不能形容她了。

　　平沙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的，养在富贵窝里的顾世子，竟然在干这种事情，要是让大夫人和苏姨娘知道，怕不是要扒了他的皮。

　　旁边有人记录着他们做的事情，每煎出一层盐，每人就能拿三文钱。

　　偶尔萧晏离会往隔壁瞟一眼，扫把星在跟一群男人干得热火朝天，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萧晏离不得不承认，扫把星的嘴虽然毒，但是碰到事儿能说会道的，不然也不会总是哄得圣上宠信于他。

　　她也得赶紧找时机了。

　　只要跟扫把星靠太近，所有事情都会失去掌控。

　　在又一次拉风箱时，她把衣服往上凑，燎上了火星儿，惹得身边的盐工帮她扑灭。

　　那个盐工四五十岁的年龄，大概是他儿子也这么大岁数的原因，对萧晏离有几分关注。

　　扑灭后，萧晏离一脸懊恼道：“唉，想不到这煎盐可比读圣贤书难多了。”

　　那盐工十分憨厚，道：“你干得很好，不愧是读书人。”

　　萧晏离苦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那盐工踟蹰了一下，道：“像我们这种人，想读书还读不了呢，我那长子刚满十一岁，去年考取了童生，可惜书苑的束脩太高，只能半途而废，现在在一个客栈给人打下手，算算账。”

　　萧晏离颇有些意外，这个人看起来四五十了，应该孙子都有了，怎么长子才十一岁。萧晏离问道：“敢问这位大，大哥，今年多大了。”

　　萧晏离本想说大叔，但是捏不准他的年龄，稳妥起见还是说了大哥。

　　大哥挠挠头，道：“今年二十七了。”

　　萧晏离是真的震惊了，大哥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便道：“常年劳作，难免显老。”

　　这也太显老了吧。

　　而且按着年龄算，大哥16岁就生了儿子，江南早婚风气远超京都。

　　萧晏离一边拉风箱，一边与他攀谈：“大哥贵姓。”

　　大哥道：“我姓刘，小兄弟若是看得起我，叫我一声刘大哥就好。”

　　萧晏离严肃道：“刘大哥，我刚刚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完全是在放屁，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你那儿子真不得了，才十一岁就考中了童生，若能继续读下去，前途无量啊。”

　　刘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