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出另一只手去触摸宋荔的胳膊，却在摸到的那一刻触电般缩回，只因记得宋荔说过的那句‘我不习惯’。

　　想到这，泪水便止不住了，颤动的双唇终是忍不住还是小声叫了一声，“妈妈...”

　　那是疼痛中的孩子下意识寻找母亲的举动，宋荔有所动容，但先前的隔阂还在，替他擦汗的手收了回去，更是没了回应。

　　左耀的手交叠放在心口，眼睛却从不曾离开过宋荔。

　　那一眼，宋荔永生难忘。

　　同被人抛弃的猫狗毫无差别，那双同他父亲相像的眼里再没了见父母的欢跃，无光也无望。

　　他对宋荔，彻底失望了...

　　宋荔也没想到，那句她没应下的妈妈，是左耀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通知张秋女士的电话是左湛在救护车上打的，彼时的左耀昏迷不醒，医护人员也查不出源头。

　　宋荔坐在一旁沉默着不说话，耳朵听着左湛的通话，眼睛不转的盯着左耀。

　　“左湛...”宋荔在他挂断电话的那一瞬叫了他的名，眼睛依旧不动，“他...是不是要回去了。”

　　这话她的声很轻，没有叫左耀的名字，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左湛轻叹口气，握住了宋荔放在膝盖上的手。

　　“我们决定不了他的去留...”左湛不自觉加大了手上的动作，“他来的毫无征兆，就算是真的走，我们也拦不住。只是...”

　　他侧头看向宋荔，“你会后悔吗？”

　　“后悔...吗...”她摇摇头，“我待他不好，我说不出...”

　　宋荔闭眼，泪落了两分，哽咽着对左湛说：“我待他不好...”

　　纵然如此，她还是没说出后悔二字。

　　此般父母，尚还年少的她，做的不好。

　　张秋夫妇是在为左耀进了抢救室之后赶来的。

　　宋荔见了妈妈就扑了上去，好一顿大哭。

　　“怎么了？”张秋本来心思在左耀身上，见女儿这般模样软了心，用手不停的摩挲着她的后背，“妈妈在。”

　　“妈—”宋荔喊了一声，“左耀是不是要回去了？他是不是要回了？就算是回去了，为什么会这样啊？”

　　为什么不能如来时那般健健康康的来，而是进了急救室呢？

　　她想不明白。

　　他们在外面此般焦灼，左耀在里面同样不好受。

　　“我已经让你多留半月了，你早该走的。”

　　“可是爸妈他们还没有在一起，我们说好的，等他们在一起，我就走。”

　　“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他们早该在一起的，不是吗？因为你的出现，拖到现在妈妈都没能看清自己的感情，你还没明白吗？”

　　左耀看着对方那与自己无异的容颜，没开口。

　　“左耀，这一趟，你来的值吗？父母没在一起，亲情尚存不多，现在躺在急救室与2040年自小没离开过病房的你有什么区别？你还打算等...”

　　“怎么没差...”左耀平淡的打断他的话，盯紧着对方的眼眸带了狠厉，语气却是得意，“怎么会没差？你与父母一同出过远门吗？一同在雪地里奔走过吗？在学校长时间与同学相处，毫无顾虑的参加过运动会吗？”

　　“你没有。”左耀说：“这些你通通没有，你口中的无差，只是你认为的。”

　　这话另一人无法反驳，被逼急了，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愤恨的吼道：“那又怎样！能怎么样！你很开心是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因为你，妈妈抑郁，父母没在一起，他们都接受不了你！”

　　“那你呢！左耀，那你呢！离不开病房！交不到朋友，除了父母探望什么时候见过他们！你开心吗！”

　　左耀与左耀，辨不出对错，面对对方的问题，谁也道不明答案。

　　“你不过是我的意识！你在骄傲着什么！”

　　“享受着一切的是我，不是你！”

　　互瞧对方不顺眼，目眦欲裂。

　　“呵...”不知从何来的左耀冷笑一声，“你知道这一切说明了什么吗左耀？这一切恰恰说明，所有时空的穿越都不一定合人心意，没有如果和重来...你不过是我的意识，我不是在同你打商量，是命令。”

　　闻言，左耀松了反揪着对方的手，相当无力退坐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喃喃。

　　“不能回去，妈妈他们还没有在一起，我不能回去。不能…”

　　“本体撑不了多少时日，我们现在需要为自己考虑。”左耀半蹲在地上，伸手抬起眼前左耀的下巴，迫使对方看着自己，“我们已经搅乱了这个时空，如此消耗本体，我们谁都活不下去。”

　　“可是…”左耀动了动喉结，哽咽道：“我的出现，就是因为你啊…我是被你创造出来的，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像正常孩子一样健康的活，我现在不就好好的活着tຊ吗？”

　　“但是…爸妈已经不快乐了。左耀，你懂什么意思吗？我们的强制出现，打搅了他们原本的生活。”

　　他伸手抱住了左耀，“是我的自私，对不起。”

　　“我想看到他们在一起…我还想替你看看你本应该有的生活…你能，再撑一撑吗？”

　　良久，沉默。

　　左耀与左耀就这么静静地抱在一起，谁都没有再说。

　　许久许久之后，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默。

　　“好。”

第103章 他这辈子，大概是再也不想听宋荔说对不起了

　　等待等待，被时间所鞭策，折磨心智的同时倍加煎熬。

　　离开，是宋荔所能想到的最坏结果。

　　可是一切不成立，就算是来的不明不白，那走，为什么如此突然？

　　她想起一件事，虽然左耀现在跟他们一样上学，但以防万一突然离开并没有办理学籍，甚至是身份证。

　　这恰恰说明，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重视左耀，即使是承认了他的身份，却没有给他一个身份的象征，证明他的存在。

　　他们好像，一开始就错了。

　　抢救室外面的走廊放有一张长凳，她没坐，兜着卫衣的帽子靠在墙上，目光紧锁在自左耀进去之后就没再打开的门。

　　好像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

　　发现左耀的是自己，叫左湛去见左耀的是自己，将隔壁出租告诉左湛的是自己...左湛是被自己拉进来的。

　　最开始的自己对左耀含有隔阂，但面对双方父母的质疑时将母亲对孩子的保护欲展现到了极致。面对左湛的告白她道不明自己的心，看不清面前的人，因此将本就是局外人的左耀拉近漩涡，导致出现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这分明是两个不该有接触的人，因为自己，多了许多本不该的悲与喜。

　　如果说这场不寻常的相遇是个漩涡，那自己的位置便是漩涡的中心，左湛与左耀，是被迫卷入其中的。

　　宋荔把事情顺了一遍之后，从头到尾错的人，好像只有自己。

　　左湛、左耀都是被害者。

　　如果那天的自己装作不知道，就当是一个不正常的人发疯，还会有接下来的一切吗？

　　可如果真的装作不知道，那左耀该怎么存活？

　　选择的左右，又是一道难题。

　　她伸手捂住脸，背靠着墙顺着坐在了地上。

　　从无意识颤动的肩膀到嚎啕大哭，宋荔慢慢把自己圈成一团，头抵在膝盖上，因卫衣帽子太大的缘故谁都看不清她的脸。

　　张秋心疼自家孩子，准备上前安慰的时候被宋天和拦住了。

　　“你干什么！”她小声怪罪，很轻易的挣脱开丈夫的阻拦，“姑娘都那样了，你这当爹的都不知道安慰安慰？”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自己看。”他扬了下巴，“左湛已经过去了，你去干什么？”

　　张秋闻言停了动作，目光转向了正在靠近女儿的左湛。

　　不知道是不是年龄相仿的缘故，左湛感觉自己知道宋荔在想什么，就算是她还没能真正接受自己。

　　他轻步走到宋荔面前，伸手摸摸姑娘的头，没说话。

　　轻叹息后，左湛单膝跪在地上，伸手将宋荔抱了个满怀，似乎是害怕抱的太轻，用力往怀里带了带。

　　“会没事的乖乖，会没事的...就算是不相信我，也该相信耀耀。”

　　他将下巴抵在宋荔的头顶，闭眼便浸湿了头顶的帽子。

　　良久，宋荔缓缓抬起了头，抬手用衣袖胡乱将泪水鼻涕混成一团擦了一通，但对上左湛已经红了的眼睛时，又忍不住了。

　　她身子往前抱住左湛的脖子，半跪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对...”

　　第三个对不起没能说出口，左湛叹了口气，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顾不上张秋夫妇还在，用手抬起宋荔的下巴，半垂眼眸看着她的唇，低头吻了上去。

　　他这辈子，大概是再也不想听宋荔说对不起了。

　　这回，轮到宋天和耐不住了。

　　“嘿！什么意思，老子还在这站着呢！就这么当我面是吧！”宋天和跳脚，说着就要上去跟左湛理论一番，奈何被一边磕CP的张秋女士拦了个完整。

　　“行了！”张秋站在丈夫面前笑着说：“刚才是谁说的不让我过去？这就受不了了？转过去！”

　　“那是我姑娘难受让他去安慰，他到好！当我面拱白菜！”

　　“就算是拱白菜，人家也是头金猪！”张秋翻白眼，拿出手机就是咔嚓咔嚓两张，转手发给了颜恒。

　　这是两个当妈的小秘密，与未来的亲家共享资源。

　　这个吻不算深，目的也就是为了不听到第三个对不起，不过蜻蜓点水多停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