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霞闻言笑得更娇俏：“若礼哥真会夸人，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也不枉我特意跑去厂里叫你来了！”

这话落到宋烟希耳里，却如惊雷般。

想到上一世死后听到的话，又想到程若礼刚刚紧张的样子。

难道……这两人在现在就已经有了首尾？

宋烟希的心往下一沉，大夏天的，竟无端惊出身冷汗。

“姐姐！姐姐！”

宋烟希回过神，看见对面宋霞嗔怪的表情。

“你怎么都不夸我呀？”

宋烟希强扯出一抹笑，看着宋霞说：“小妹真厉害。”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宋霞放了筷子。

她略显踌躇，却理直气壮地看着宋烟希。

“姐，我是想和你商量商量，你把那公派留学的名额让给我呗。”

第3章

宋烟希震了一下。

果然，宋霞做这顿饭，不是无缘无故的。

前世自己因为脚伤没来吃这顿饭，后面才是父母出马劝说她。

宋烟希沉默片刻，却是笑着说：“小妹，靠一顿饭，你就想把我手上的留学名额贿赂了去？”

她声音里带笑，话却是一针见血。

宋霞脸色一僵。

宋母随即拍桌而起，大声斥道：“宋烟希！你今儿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宋父脸色也不好看，沉声说：“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是你妹妹，什么贿赂不贿赂，就算没有这顿饭，你让给她也是天经地义！”

宋烟希只觉浑身血液都在发冷。

她面上瞧着冷静，身体却在隐隐发抖。

“那我呢？爸，妈，公派留学的名额是我辛辛苦苦考来的……”

宋烟希话没说完，宋霞就颇为委屈地打断她：“爸妈，没关系，这机会本来就是姐姐的，不愿意让给我也正常。”

宋母更气了，冲着宋烟希就吼：“你人都嫁了，又有工作，你妹妹呢？怎么不为她想想？”

眼见着要吵起来，程若礼连忙出声制止。

“爸、妈，留学是件大事儿，咱们以后再商量，烟希伤了脚，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宋烟希却注意到，程若礼虽然止了战，却没表明态度。

她咬着牙，被程若礼扶着站起来。

一直到两人出门，背后都能听见宋母在骂宋烟希长大了翅膀硬了的刺耳声音……

宋烟希看了眼旁边的程若礼。

男人朝她安抚一笑。

宋烟希却捏紧了手。

留学名额这事儿摆上了明面儿，绝不会轻易结束。

为了自己的以后，她不会让，也不能让。

第二天，宋烟希就回到机械厂的厂工会上班。

她和程若礼考上了同所大学，读的也都是一样的机电工程。

程父是泉市机械厂厂长，两人毕业后，程若礼在厂里当高级技术员，宋烟希却被安排到厂工会做文职工作。

程父说是夫妻俩总要有个工作清闲的，更方便照顾家里。

现在的宋烟希还记得曾经学到的东西，有了孩子后，慢慢便忘得一干二净。

更忘了进入大学时的豪情壮志，发誓要赶英超美，让祖国机电工业崛起。

宋烟希叹了口气，不愿再去想。

如今破局的关键，就是出去留学。

宋烟希拿出笔在挂历上标好公派日的日期。

10月23日。

这一天其实还没公布，她却从前世记到现在，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28天，她几乎要等不及了。

……

忙完厂工会的事，宋烟希拿着饭盒去找程若礼。

还没进他办公室的门，就听见里头欢声笑语。

宋烟希脚步一顿。

她伸手猛地推开门，就看见了和程若礼坐得极近的宋霞。

空气静了一瞬。

见到宋烟希冰冷的脸色，程若礼好似也察觉到不妥，挪开了身子招呼道：“烟希，你来了，快过来一起吃饭。”

宋烟希却只看着宋霞说：“小妹今儿怎么又有空出家门？”

宋霞睁着双大眼回道：“若礼哥特意帮我往街道办写了推荐信呢！说下午就能去上班，我就带了饭来感谢他！”

话落，宋烟希忽然觉得手上饭盒沉甸甸的，压在她心上。

程若礼对她的情绪毫无察觉，仍笑着说：“是小霞自己优秀，不然写多少封推荐信都没用。”

宋霞扬起下巴道：“那是，我好歹有个高中文凭，可不能总待在家里。”

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像自有屏障似的，将宋烟希隔离在外。

前世的宋烟希面对这样的情况总是习以为常，现在却只觉膈应至极。

她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什么都没说，打开饭盒开始吃饭……

下午，宋烟希照常工作。

谁知还没到下班时间，程若礼就匆匆忙忙来找她。

“烟希，小霞出事了，快和我去卫生所！”

他一个姐夫，倒比她这个亲姐姐还紧张。

宋烟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了起来。

来到卫生所，宋父宋母已经在了，正围着病床上的宋霞。

宋母眼眶都急红了：“那挨千刀的，夫妻吵架乱扔东西，怎么往你头上砸！”

程若礼进门就直接松开了宋烟希的手，走到了宋霞边上。

指甲盖大的一个小伤口，三个人围着嘘寒问暖。

宋烟希静静地在他们身后看着。

忽地想起自己前几天为了宋霞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跌跌撞撞到了卫生所……

好一会儿，宋烟希看见程若礼回过身来。

宋烟希瞥见他脸上的心疼，心蓦地一沉。

下一秒，果然就他开口道

“烟希，要不你就把留学的名额让给小霞吧。”

第4章

这话像平地一声惊雷，叫宋烟希忘了言语。

她始终记得，程若礼曾对她描绘过的美好未来——

两人一块出国留学，相互扶持，就像大学时那样。

纵然前世程若礼在之后的岁月变了心，但宋烟希一直以为，至少现在的他，应该还没忘记这诺言。

但原来……原来早就已经是宋烟希一个人的空想！

见她不说话，程若礼继续语气温和地劝道：“你看，小霞是高中学历，在街道办太埋没人才了，而且刚上班第一天，就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

宋烟希只看见程若礼的嘴在一开一合。

明明是同一个人，也是再熟悉不过的温柔表情，怎么看起来，就这么陌生呢？

“我不想看小霞吃苦，你是她姐姐，肯定更担心她。”

等他说完，宋烟希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反驳道。

“我刚到厂里的时候，也没少被弄伤……”

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宋烟希。

“你这糙丫头！哪能和小霞比！她要再出什么意外，你拿什么担？！”

是急了的宋母。

这话说得，好像她宋烟希不把名额让出来，就成了谋害亲妹的杀人凶手。

从小到大，宋烟希边学习边帮家里干活，一路第一名读到了大学。

而宋霞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没考过前三，在宋母嘴里却强出宋烟希百倍。

宋烟希上一世觉得寻常，这一世清醒了，反而更痛苦。

可她宁愿痛苦，也不愿意麻木。

她攥紧了手，深吸一口气。

“行，退一万步来说，到苏联去学技术，可比在街道办还苦，我可不想让妹妹受这个苦。”

“你这死丫头……”

好说歹说，全都说不通，宋母眼看要爆发。

这话头被程若礼及时打断。

“妈，别生气，要不这样，我安排小霞到厂工会，先让烟希带着她一块工作。”

宋烟希听出他的意思了，不过就是这事儿要从长计议，慢慢来。

宋霞这时也从床上坐起来了。

“爸妈，若礼哥哥，我明白你们是为我好，但是你们别为难姐姐了，也都怪我不够上进……”

三人转头看她的表情更心疼了。

宋烟希打心底感到厌倦，扭头就走。

快到楼下了，程若礼才从后头追了上来。

“烟希，你别生气，我刚刚那么说，也是太担心小霞了……”

宋烟希破天荒地打断了他，坚决道：“你别说了，留学这事儿没得商量。”

想夺走她的名额慨他人之慷，做梦！

回了家，程若礼再说什么，宋烟希都不搭腔。

她干自己的事，吃饭，看报纸，练字，洗漱完就上床准备睡觉。

程若礼见状，也跟着上床。

他从身后揽住宋烟希，柔声说道：“烟希，你还生我气呢？”

常言道，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

他还是那副好好先生的样子，温柔得很。

宋烟希由着他示好，又想起上一世自己不久后会被查出怀孕。

她心里一紧，说不出什么感觉，下意识就拨开了他的手。

“我今天太累了。”

程若礼被拒绝得愣了一下。

房里静了一会儿，他还是伸手过来，继续抱住她说。

“这家里可真不能没有你这么好的女同志，到时候老人家身体一个病痛，我俩都在国外，谁能照顾家里呢？”

上一世的宋烟希，就是被这似水的柔情哄得迷迷糊糊。

然后被这种道德绑架式的‘需要’，困了一生一世，最后一无所有。

宋烟希转过身，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静：“小霞长小霞短，到底小霞是你的妻子，还是我是你的妻子？”

程若礼心里分明没鬼，却有种自己被看穿的错觉。

他愣了一瞬，很快回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把小霞当妹妹！”

宋烟希却根本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只说：“那就别再多说一个字，程若礼。”

宋烟希叫了他的大名，是真生气了。

她的果决，却让本来觉得这事十拿九稳的程若礼心中亦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