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刚到门口，就碰上徐清牧和沈春燕一起出来。

沈春燕两手空空，而徐清牧左手提着水果和糖，右手提着肉菜和鸡蛋。

当视线和江映柳撞上，徐清牧面色一滞。

江映柳站在原地，熬红的双眼黯淡无光。

沈春燕目光一转，主动打招呼：“真巧啊映柳姐，你也来买东西啊！”

说着，她又朝徐清牧笑了笑：“我第一次在这边过年，年货买多了，幸好碰上徐团长，他主动帮我拿，还要送我回家，真是太感谢了！”

江映柳听出了她话里的炫耀，却始终没有开口。

徐清牧蹙眉朝沈春燕道：“你上车吧，我让警卫员送你回去。”

沈春燕笑容一僵：“徐团长……”

徐清牧向来果决，直接拉开车门把她的东西放了上去。

见状，沈春燕只好一脸不甘心地上了车。

江映柳看着那辆军绿吉普远去，声音微哑：“你不是说公车不能私用吗？”

徐清牧揉着眉心：“帮助人民群众而已，何况之前的事对沈春燕同志的确造成了影响，算是向她赔罪。”

他顿了顿，语气多了丝僵硬：“审查结果我也知道了，是赵婶上回和她闹了不愉快，所以偷偷以你的名义胡说八道。”

江映柳没回应。

而她的沉默让徐清牧心里更加烦躁：“沈春燕同志也不知情，以后你也不要总对她拉着脸，她人挺好的。”

听到这话，江映柳眼眶一酸。

她看着面前自己深爱多年的男人，像是自嘲又像叹息：“我受委屈的时候，你都没这样为我说过话。”

徐清牧喉间一哽，无言以对。

气氛僵凝片刻。

江映柳率先收回视线：“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就要绕开他离开。

可只一瞬间，徐清牧就看到她眼中从没有过的平静。

那种仿佛对他的一切都不在乎的感觉让他心一空，下意识地要去拉江映柳的手：“等等……”

然而江映柳就像预判了他的举动，只留给他一个决绝背影。

雪花不断落下，两人渐行渐远。

……

当天下午，勘探黄金队开始出发前的最后一次开会。

队长给了每人一支笔和一张白纸。

“同志们，作为第一支去往极地探测黄金的队伍，我们这次将面对的不是敌人的枪炮，而是大自然未知的危险。

“可能我们能很快发现矿点，带着好消息报效祖国，也可能我们都会死在寻矿的路上，没有墓碑，甚至没有人知道我们。”

“你们有谁害怕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如果铁了心要去，就留下遗书。”

当队长说完这些话，所有人的表情不约而同沉重起来。

可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只沉默地拿起了笔。

这时，江映柳身旁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战士突然站起身。

他红着眼，稚嫩的脸庞满是坚决：“队长！要是俺死了，你一定要告诉俺娘和俺爹，俺不是孬种！”

听到这话，江映柳的心仿佛烧起了一团火。

这种感觉，像极了她入伍那天在国旗下宣誓时的无畏。

可她拿着笔，久久写不出一个字。

她父母早在很多年前就牺牲了，而徐清牧……她不知道该留什么话给他。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也许到那时，他们之间本就模糊的爱情早已被磋磨殆尽。

何况现在徐清牧身边总围绕着沈春燕……

江映柳攥紧了笔，最终在纸上写下八个字——

携笔从戎，死得其所！

第8章

当队长看到江映柳的遗书时，登时愣住：“映柳，你就没有什么话留给徐团长？”

江映柳抿抿唇：“我和他是革命夫妻，他会明白我的。”

话虽这么说，可她从没向徐清牧说过这次任务的危险性。

所以徐清牧根本不知道她这次的任务比以往都要凶险。

开完会，江映柳直接回家检查行李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进门，徐清牧后脚就回来了。

他手里的布兜鼓鼓囊囊，一放下就开始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我特意去了市里的百货大楼一趟，给你买了些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

江映柳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礼物，一时没反应过来。

除去一些日用品，还有最难买到的上海女人夜来香雪花膏以及一条老凤祥项链。

最为显眼的是一条蓝色围巾。

徐清牧拿起围巾，轻轻帮她戴上：“结婚这些年，我都没送过你什么东西，连结婚纪念日都没跟你过过，这些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好看，跟你很配。”

看着徐清牧眼中的柔情，江映柳的心闪过丝动容。

可他接下来的话，将这抹动容彻底捻灭。

“多亏了春燕同志帮我挑，不然我都不知道买什么，她说女人都喜欢这些，我也不懂，她喜欢的话，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

江映柳目光渐黯。

也许徐清牧自己都不知道，他每次说到沈春燕时，她的眼睛总是带着笑的。

但让她更觉得讽刺的是，他现在对自己的好都是从沈春燕那学来的。9

江映柳直接把围巾取了下来：“谢谢，但我不喜欢蓝色。”

徐清牧面色一怔。

他以为江映柳会开心。

但他心里也有一闪而过的错愕，跟江映柳在一起这么多年，连她的喜好都不太了解。

再看江映柳脸上又是那让人心慌的平静，徐清牧猛地抓住她的手：“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映柳感受到男人掌心已经出了汗，那时他紧张不安的表现。

而她什么话都没说，挣扎着就要抽回手：“没有……”

可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徐清牧紧紧抱在怀里。

“那为什么这几天你总是对我冷脸，跟你说话你也不理我，在训练场跟你打招呼你也好像当做没看见……”

“映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听着男人沙哑的声音，江映柳目光一凝，酸涩漫上眼角。

是啊，以前自己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她永远把最温柔深情的一面给徐清牧，哪怕他有时候因为训练而对她发火，她也从不计较。

如果两人吵了架，她也总是先服软的一方，因为她忍受不了和他冷战。

只因为他一句‘我会担心’，她就主动调去卫生队，细心照顾他的生活。

以前的她多爱徐清牧啊，现在怎么就可以容忍别的女人分开他们呢？

江映柳心慢慢缩紧，视线落在徐清牧带回来的东西上。

或许不是她不愿意争，而是徐清牧心的偏向让她丧失了所有底气……

又或许从一开始，他们这段婚姻就是错误的。

他们可以做兄妹、朋友和战友，唯独不能做夫妻。

江映柳攥紧双手，自始至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感受到怀里人的疏离，徐清牧紧绷着脸。

他收紧双臂，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对方的心思还在自己身上。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很不踏实。

起床号响起前，一向睡得浅的江映柳轻轻挪开徐清牧搂着自己的手。

她换好衣服私下挂历最后一页，背上早已收拾好的行军囊，准备走的时候终究还是停住脚。

江映柳转过头，借着外面的灯光看着熟睡的徐清牧，内心百感交集。

她曾经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舍弃不下这个男人，但想了一整晚，也直到这一刻她突然发现，放弃并没有那么艰难。

在自我和国家面前，所有的小情小爱都不过是一粒沙。

江映柳目光升起坚定，将早已签好字的申请离婚报告轻轻放在桌上，而后无声说了声‘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勘探黄金队集合完毕。

“敬礼！”

所有人庄严地仰望在风雪中飘扬的国旗。

上车前，江映柳回头望着军区大院的方向，目光渐深。

“映柳，我们该走了。”

听到战友的提醒，她忙应了声上车，再也没有多看。

车子启动，一路驶出军区，顶着漫天风雪慢慢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