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人……”

开口后，我听到自己粗粝沙哑的声音，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我自己的嗓音。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命令队伍里的所有兵员、衙役和民夫们……”

我说一句，就忍不住喘一口：“赶快去……抢修堤坝！”

“缺口堵不住……那一切，就只是徒劳……”

“是！”

府尹及众官员热泪盈眶。

他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安排了下去。

看着队伍有条不紊，我闭眼歇息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然后又开始下达命令。

实际上，这次醒来并不是因为我的病情有所好转。

我依旧头重脚轻，心脏难受得不行，看各处事物仍会出现黑影和重影。

每每呼吸一次、说一句话，胸口就疼痛不已。

我不知道这次清醒能维持多久，便只能一一将所有的善后工作都安排下去。

“这场水患里失踪的百姓和牲畜都要重点搜查，不能遗漏……”

“受灾情况要派人统计……”

“蜀城支援的补给也……”

一条条命令传出。

队伍里的官方人员快速减少，但队伍里的百姓们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再不久之后，雨终于停了。

填上，黑漆漆的钩卷云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

直到正午时分，乌云散开。

重见天日。

“放晴了！”

“终于放晴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放声高呼！

我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

自从水患发生以来，我胸腔里便一直堵着一口气，可是那些淤堵在此刻全都仿佛成了融雪，被太阳一晒就化了个干净。

我勾扯着嘴角，想要笑一下。

可下一瞬，我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

“总督大人！！”

第37章

再度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房屋中。

我没死？

看窗外建筑，是在蜀城城内。

我有些茫然。

先前丛蜀城出来后，我的身躯便早已经到了极限。

在看到太阳、精神松懈下去的那一霎，我还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微微偏头，我看到伏在床头睡着的苏陆英。

他蹙着眉头，眼下全是青黑，似乎不眠不休熬了很久。

看来是苏陆英不眠不休将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我看着他，愧疚、温柔等等情绪不断从心口涌出。

“阿月！”

蓦地，苏陆英好似受惊一般醒来。

他的脸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惨白，神色惊恐，好似看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是梦到了我吗？

我轻声唤他：“……陆英。”

出口的声音仍旧沙哑。

苏陆英的眼眸急急忙忙转向我。

在对上我的眼睛时，他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欣喜。

“阿月，你终于醒了！”

我浑身酸软，好似整个身体里的力气全都被抽空了一样。

不过，虽然仍就有后遗症，但好在现在身上已经不再发热。

“我昏迷了多久？”我哑着嗓子问道。

苏陆英扶着我坐起身，然后帮我端来药：“已有五日了。”

五日！

我猛地看向他，抓住他扶着我的手。

“水患怎么样了？堤坝，百姓和田……”

苏陆英拍拍我，示意我少安毋躁：“你放心。”

“受灾的人们现在都转移到了蜀城之内，百姓们都平安无事。”

“且有那五千兵卒加入，后方的水泥生产也大大增加，洪水已经快要退去了。”

闻言，我松了一口气。

若非背后有苏陆英揽着，怕是在我卸了力的那一刻就会直接砸回去。

药汁入喉。

我看着他手上结的痂，心中复杂难言。

苏陆英看了一眼我目光的方向，然后像是没事人一样，扶着我再度躺下，“很快就好了，阿月，不用在意。”

“灾后的其他事情就交给我和……祁年吧，他毕竟也是个钦差。”

在说到祁年时，他的神色微微有些复杂，但很快就恢复。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

……

病好之后，我便出门去找祁年与府尹他们。

在我病重昏迷这几日，为了安百姓们的心，府尹他们便找来几个师傅将陛下赐予我的圣旨粘在旗帜上。

同时，他们就像我曾经做过的那样，亲身上阵，让所有人知道朝廷没有放弃任何人。

“往年来，不少治水官员在遇水之后只顾着自己，让百姓们看了失望。”

“今年多亏了总督大人做表率，开了个好头，否则我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到我，这些日子以来头发都白了些的府尹笑着朝我拱了拱手：“总督大人，我等知晓您爱民如子，可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可别再倒下一次了。”

我回以一礼，面上微微泛红。

待人离开后，我仰起头来，仔细看向那沾着圣旨的旗帜。

祁年见我定在原处，他走到我身边，声音复杂：“青月，我先前下派来的时候，也曾经历过水患，也看过当时的情景……没有谁比你做得更好了。”

若是三年前我还是祁年的妻子时，只要听见他一声夸赞，我便欣喜若狂。

可如今听着这话，我脑中想到的却是那滔天的水与浪，以及洪水肆虐后的断壁残垣。

我看了他一会儿，却是先问道：“你恢复记忆了？”

祁年沉默良久，点头。

“其实……我没失忆多长时间。”

我平静地笑了笑，“这样啊。”

旋即，我吐了一口气。

我目光转回，看着那圣旨低声道：“若是我真的做得很好，那这次决堤就不该发生。”

从客观来讲：

堤坝年久失修，不是我的责任。

大旱后又大雨，不是我的责任。

蜀河洪水满潮，更不是我的责任。

可我是朝廷钦命的治水大臣，我站在这里，这些就是我的责任。

祁年好似叹息一般。

“青月，三年前，我曾当我看透了你，可现在看来，也许我是真的从来没有看清过你……”

第38章

灾后无小事，事事需关心。

除了重修堤坝、束水攻沙之外，我又增派了人手去清理农田。

具体便是需要清楚洪水过后留下的巨石巨木，以及用竹竿探过每一丈田亩。

因为河府之上tຊ不仅有农田，也有水井。

在洪水过后，不少水井都被泥沙或者数值杂草堵住，稍不注意就会有百姓掉下去。

“被掩盖住的水井粗略看上去与平地无异，加之土地被水冲刷过，许多百姓们自己也记不清楚水井的位置了。”

“我等的任务，便是要告诉百姓们田地无恙，可安心开荒！而不是好不容易回来，却走在路上突然掉下井去，生死不知！”

我站在聚集起来的探田队伍前面，手上拿着一根长竹竿，大声道：“探出水井水沟后，不得为图方便直接用石头掩埋！”

“除非有谁想等来年亲自为百姓们挖井，听明白没有！”

众人齐齐应答。

“明白！”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在日复一日的探田清理之下，被洪水淹没的田地终于已经清理完毕。

那些留在蜀城的百姓们也纷纷回了自己家。

只是水灾之后，若是处理不好，紧跟着来的便会是大疫，届时定会死伤无数。

我从堤坝处回来，身边跟着苏陆英与祁年。

他们之间虽然总是看对方不顺眼，可是在公事上不含糊。

“艾叶与石灰买来了吗？”我问祁年。

对方点了点头，道：“有闻家商会支持，再加上我动用了一点侯府的势力，现在已经全部买齐了。”

“蜀城的高老城主也承诺，会帮着运输这些东西，你不用担心。”

我叹了一口气：“希望只是我多虑……这些东西若是用不上，那才叫好。”

就在这时，我却看到一处田埂上，一群人围成一圈吵吵嚷嚷。

听旁人说，似乎是死人了。

我蹙眉，揪住一人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死人了？”

“啊，是总督大人！”

被我揪住的人本来还有些不耐烦，似乎是想要再挤进去看看，但是在转头看到我之后，脸上的神情瞬间成了惊喜。

“祁大人与苏大夫也在！”

围观的这些百姓们听到是我来了，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让我能够通往最里面。

“总督大人！”

“总督大人来了！”

人群中央，一名包着头巾的民妇正抱着自己昏迷的女儿哭泣，她的身后还躺着一名已死的中年男子。

一看到我，民妇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她连滚带爬过来想要揪住我的衣摆，却被祁年一挡。

民妇也不在乎那么多，‘砰砰砰’就磕起了头。

“总督大人，苏大夫，求您二位救救草民的家人吧！”

“草民的丈夫昨夜还好好的，今日凌晨却突然呕吐腹泻不止而死，不久后，草民的女儿也开始发热……”

“大人，我全家只有女儿这一个亲人了，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了啊！”

民妇涕泗横流。

听到这话，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我心中生出。

难道瘟疫现在就已经滋生了？

我扶起民妇，“夫人，你先起来，本官绝对不会放任你的女儿不管。”

苏陆英先是看了看民妇怀中抱着的女孩，然后扯下一块衣襟包在口鼻，走近上前去查探了一番这妇人死去丈夫眼口等处。

呕吐、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