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屿舟？”尹禾月呼吸一滞。
　　打工遇到义兄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吧？
　　画成这个鬼样子还能被认出来的概率更低吧……
　　扮鬼不成，掉皮摆烂。
　　“是我。”说这声时，他影影绰绰的身形还在晃。
　　像在偷笑。
　　【哈哈哈哈哈，光把脸涂白了有什么用，完全没有攻击性嘛。】
　　好吧，“像”字去掉。
　　这句心里话不仅嘲讽了尹禾月的工作能力，还顺带亵渎了化妆师姐姐的得意之作。
　　她万念俱灰地想：你笑得吵到我的眼睛了……够了！化妆师姐姐，我心疼你。
　　“这位游客，一次失误不足以代表我们惊叫夜的整体水平，前面还有更多鬼等着您，保您吓得尖叫、吓出眼泪、吓出风采。”
　　她毫无感情地说了一通公式话，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宋屿舟身边路过。
　　“喂。”
　　【又装不熟。】
　　宋屿舟不认账，手“啪”地拍在墙壁上，把她整个堵在身前。
　　“我怎么听说某人今天应该上户外实践课啊？哦，实践到鬼屋来了。”
　　【说是上课，结果跑这来打工？她是不是真的很缺钱啊。】
　　“……”有被内涵到。
　　阿姨虽然不会怀疑她，但会说漏嘴……
　　“这里也没其他游客，你还想吓谁？鬼吓鬼？”宋屿舟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尹禾月小心翼翼：“要不你退出去重进，我酝酿酝酿情绪，再给你吓一次？”
　　“……”这会儿轮到宋屿舟哑口无言了。
　　甚至在心里也说不出吐槽的话。
　　乍一看很有道理，其实很诡异。
　　“这样吧……你当我的导游，带我顺利走出鬼屋，我就不告状。”
　　他黑暗里的目光灼灼，由于距离太近，连眼角的泪痣也清晰可见。
　　这副口吻，暧昧又亲昵，像是夏娃禁果的诱惑。
　　“一言为定！”
　　机会难得，尹禾月怕他临时反悔。
　　“但是……能不能打个欠条。”
　　宋屿舟歪头挑眉。
　　“怕我反悔？”
　　一到这种时候，尹禾月就万分心虚，小声说，“因为我、我不想伤阿姨的心……”
　　【看着傻，还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听到他的心声，尹禾月悄悄失声。
　　所以，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还……
　　满意这种行为？
　　“给你发了电子欠条，记得查收。”
　　宋屿舟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通，然后随手把它往裤兜扔。
　　他抬头看到尹禾月纠结的表情，又“啧”了一声，“怎么？不信啊？”
　　“手机不在身边，但我当然相信哥哥！”
　　尹禾月笑容绽开，脸上的假伤口也被皮肤扯成一团，看着毛骨悚然。
　　她洋洋得意地在前跑。
　　心里想着——
　　宋屿舟才是笨蛋。
　　被妹妹称作“笨蛋”的他，在听到“哥哥”这个词时，又一次放轻了呼吸。
　　他眼前穿破旧制服但活蹦乱跳的少女，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背上。
　　宋屿舟在幽闭黑暗里偷偷红了脸。
　　“化这么丑的妆还能笑这么灿烂。”
　　“笨蛋小鬼。”
　　他没发现——
　　其实自己笑得更灿烂。
　　……
　　宋屿舟突然出现在游乐园是有原因的。
　　大好的周末，被殷子墨连环电话轰炸吵得睡不好觉。
　　他接电话前，下意识发泄几句国粹，“限你三十秒内说明来意。”
　　电话那头顿了顿。
　　“宋屿舟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给佳乐岛游乐园拍公益广告我奉劝你中午十二点之前到场。”
　　殷子墨一口气说完后挂断电话，确认卡在28秒后松了口气。
　　而这头听到电话忙音的宋屿舟，大梦初醒。
　　他看了眼时间，上午11:20分。
　　顿时长叹一口气。
　　宋屿舟随便洗漱一番再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十分钟完事。
　　然后，他久违地骑上了自己心爱的车，一路风驰电掣。
　　刚好在11：58入园。
　　殷子墨看到他的臭脸，松了口气，“终于来了，老骆这次可发狠话了啊，你这要不来我真没辙。”
　　宋屿舟没吱声。
　　上回骆向荣让他们写的检讨，一个字也没动。
　　交检讨那天，骆向荣正好接到电话，是佳乐岛游乐园工作人员的致电。
　　起因是运动会那天，盛一南微博里宋屿舟的照片出圈了。
　　作为A市最大的游乐园，拍公益广告当然想选这种形象好、有话题又是重点高中的学生，于是打电话给学校要人。
　　这可是能给学校带来巨大曝光度和积攒更好口碑的事，骆向荣一口应下，直言要宋屿舟将功补过。
　　不写检讨可以，拍广告必须去。
　　所以，宋屿舟被赶鸭子上架，不情不愿地到了佳乐岛游乐园。
　　“帮你打听好了，上那栋10楼。”殷子墨给他指路。
　　他又忍不住摇头，“你这脾气真该改改，就拍拍照也不叫你写检讨，你就偷着乐吧，摆个臭脸给谁看。”
　　“这么羡慕，你替我去拍？”宋屿舟淡淡开口。
　　“别，我检讨可全都写完了，下午还约了小学妹喝下午茶，走了。”
　　“……”
　　他牙痒痒地盯着殷子墨贱嗖嗖的背影，努力克制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
　　宋屿舟一到影视棚，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总监给他讲解完脚本后，不禁欣赏道，“等会儿化妆部给宋同学遮个黑眼圈就好，长得够帅了，不用画蛇添足。”
　　广告内容很简单，一群青年人在游乐园坐过山车、玩摩天轮后结伴而行，看到哭泣落单的小朋友，带他一起在游乐园看烟花的情节。
　　主旨是呼吁大家关爱儿童。
　　前面基本一条过，过山车等游乐设施直接在绿布影棚演，后期合成就好。
　　由于总监很满意宋屿舟的脸，所以最后一幕牵小男孩的情节，主角也是他。
　　谁知，那肉嘟嘟水灵灵的小男孩一看到宋屿舟就哭，“呜呜呜呜，我不要这个哥哥，他好凶！”
　　“……别哭了。”宋屿舟本来就不耐烦，对小孩子更无计可施。
　　那小男孩哭得更凶了，“呜呜呜呜呜，坏哥哥！还不准我哭！”
　　“……”宋屿舟被彻底摧毁。
　　但男孩的亲妈却不以为然，还一直兴奋地录视频，“姐妹们，今天带儿子出来拍摄，搭档是个巨帅的帅哥！”
　　“……”宋屿舟被磨得没脾气了。
　　“快点拍完，哥哥给你买糖吃。”他生硬地说。
　　小男孩儿还真没哭了，一抽一抽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不变。”
　　最后，一大一小配合默契，广告终于拍完了。
　　总监非常满意，“今天辛苦大家了！不仅提早收工，还比预期效果要好很多，给大家准备了咖啡点心，人人有份。”
　　他笑了笑，“宋同学别急着走，外面热，多休息休息。”
　　其他人都听到了，有几名女生推搡着想上去要微信。
　　“不用了，我不喜欢咖啡。”宋屿舟面无表情地说。
　　他带着小男孩和他的妈妈下楼，在游乐园里买了几包糖，塞给他，“给。”
　　“谢谢哥哥！”他眼睛都亮了。
　　“不客气。”宋屿舟浅浅笑了一下，没有留恋地转身离去。
　　游乐园对他而言，太喧嚣太吵闹。
　　他不喜欢。
　　快要走到大门时，他的手机响了。
　　“拍完了吗？”是殷子墨。
　　“嗯。”
　　“你别急着走啊，我刚刷朋友圈，今晚游乐园有烟火大会，还开放各种限定设施……我正打算带学妹来玩玩呢。”
　　宋屿舟无语道，“你带学妹玩，tຊ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你正好在，帮我们排个队呗。”
　　“滚你……”
　　话说到一半，他就挂了。
　　然后殷子墨发来一大堆照片。
　　宋屿舟点开对话框想把他拉黑时，不经意看到最后一张图片。
　　画面里的少女浑身是血是伤，穿着乖巧的裙子，走在繁闹乐园里。
　　像人群堆里的提线木偶，活了。
　　她的脸，宋屿舟更熟悉。
　　是尹禾月。
　　鬼使神差般，他挪动步子。
　　往回走。
　　在黑茫茫的废弃鬼屋里，宋屿舟看着少女顶着色如死灰的脸出现时。
　　他突然觉得——
　　自己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