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但长久以来的相处，亦能感觉到他此刻放松、又沉重。

　　说放松，是因为在余小乔面前，他无须遮掩任何情绪，可以做真实的自己。

　　说沉重，是因为他此刻脑子中思量的定是大事……

　　余小乔并未开口询问。不知是不敢，还是深信不疑他能处理好。

　　总之，她未问。

　　只抓过他的手，轻轻摩挲着。

　　姒文命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攥着，直至手心沁汗，都未松开。

　　二人正在幽静夜色中，任由心事肆无忌惮蔓延时，突然几道锋利的光刺向他们。

　　对方十几人，功夫很高，目标好像并非刺杀，而是……准确的说，为余小乔脖颈处的罗刹环戒而来。

　　一番激战，来人未能得手。

　　姒文命为护余小乔，手臂被划了一剑，但伤口不深。

　　余小乔为他包扎，姒文命注意力全然不在伤上，似凝神思考着什么。

　　“会是二哥吗？来人志在罗刹环戒，莫非是冲着……母后？”李凌琰在一旁，眉头紧锁，喃喃猜测着。

　　余小乔看了眼毫无反应的姒文命，咬了咬唇角，“凌琰，你放心，皇后娘娘的毒定能解！事在人为……我、你要有信心！”

　　她望着窝在脚下的老木，声音却没底气地越来越小。

　　老木说，皇后娘娘的情况不容乐观，只能想法子压制毒发，延长寿命，但……

　　姒文命未说话，自沉思中抬头望着李凌琰，伸出未受伤的手搭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两下。

　　余小乔心头不由一紧，陪着李凌琰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房休息。

　　老木见她进了临时搭的露营帐子，忙跑到她身边，“小乔，我总觉得今天这拨人不简单，你说他们冲着罗刹环戒来的吧，也是……可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头。”

　　“我跟你感觉一样，文命那伤口很浅，你也查看了没有中毒，可……所有的黑衣人却在文命受伤后撤退。这让我无法确定来人的目标……”余tຊ小乔眉头拧着，一脸严肃分析着。

　　李凌琰可能关心则乱，忽视了各中细节。

　　可……文命不会，才对！

　　余小乔拔腿就往外走，老木拦住了她，“刚说李凌琰关心则乱，你就步他后尘……你那姒少爷是何等人物！怎会觉察不到？”

　　“哦，我……我们研究一下皇后娘娘的毒吧！”余小乔望了望营帐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老木从角落里叼出一个蓝色碎花小包袱，艰难地叼至余小乔手下，“你打开……看看，有能用的吗？“

　　余小乔突地想起，忙打开，里面足足有十几本解毒方面的书册。

　　这是临行前的一日，晴灵萍在宫中看见余小乔散步，走过来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走时又很随意地将这个包袱丢给她。

　　蓝白碎花的包袱皮，实在与晴灵萍的冷艳气质不搭。

　　她也未多做交代，只随口说了一句，“闲着无事，收藏了北疆一些有意思的解毒医书，您拿回去没事翻两眼，兴许谁能得益……”

　　晴灵萍交与余小乔时，脸色寡淡，满是漫不经心，所以余小乔也只当里真只是一般的医书。

　　可当她缓缓打开……老木的狗下巴，恨不得惊掉！

　　余小乔从未想到，晴灵萍随手递她的一个小包袱，装的竟是——老木见了都移不开眼的解毒珍本。

　　“这晴灵萍对她主子，实在尽心……”老木咂舌感叹。

　　余小乔翻着一本本医书，“想必是两年前文命中毒后，晴灵萍就已开始收藏解毒书册了……”

　　老木未听到她的话，狗头早埋进医书里，犹如看见大棒骨般，一连两个时辰都未抬起。

　　余小乔看不懂，只能在旁精神支持，给老木点个灯，递口水……

　　同样灯亮了一宿的，还有姒文命的营帐。

　　他未看书，而是看了一晚上信……大多为梵音阁送来的情报，还有一些是姒家生意往来的信笺。

　　皇上趁李墨尘出访北疆之际，剪除他在朝中的大半势力，全都换上了自己亲信。

　　有些实在动不了，不能吐故，就采用了纳新政策，在李墨尘铁桶般的势力圈内注入了新鲜血液。

　　在姒文命他们来北疆的这段时日，余相深居简出，常称病不上朝……

　　李墨尘提前回去后，也采取了行动……他却未将注意力放在已被皇上清除的地方，而是着眼于几个关键位置，且只争取了几个副职。

　　做得极为隐蔽，若非留意李墨尘许久，梵音阁的人也发现不了。

　　不过，因为李墨尘争取的是仍在位置上的人，所以一时也未有更好的法子立即换掉。

　　姒文命望着岳阳递上的一份名单……出神许久，重重地在几人名上，画下几个圈。

　　“控制住这几个！不论手段，只要结果……”

　　岳阳颔首，接过单子，转身离开。

第277章 终至皓京

　　离开时，还是黄叶簌簌而落的深秋。回来时，树干早已脱去余留的残叶，剩着赤裸的灰色的枝。

　　余小乔撩开车帘，看到北河边的浅水已冻成坚实的冰，三五孩童在上面嬉戏。

　　姒文命虽望向冰面，唇角也扬着若有似无的弧度，眼睛却未聚焦。

　　余小乔瞧了他一眼，牵过他的手，姒文命望向她，唇角噙着笑。

　　那笑，本该让她安心，可她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烈起来。

　　姒文命送余小乔回相府，门都未进，就直接离开。

　　余小乔瞧着匆匆离开的背影，许久后收回眼神。

　　“小墨！小墨！”余楚霄披着狐毛大氅，直奔出来。

　　余小乔唇角抿了抿，好不容易才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嗔怪道：“只想小墨，不想姐姐！”

　　心中却无声叹息。

　　“怎么可能！姐姐自是最亲的……”余楚霄这样说着，却一溜烟跑向后面几

　　辆马车，一辆辆撩开帘子，踮着脚尖、探着身子往里面望，“小墨！小墨……”

　　余小乔未喊住他，有些落寞地往府里走，没走多远被余楚霄拽住了

　　胳膊，“姐姐！小墨呢？”

　　声音中带着质问，还有一丝丝害怕。

　　余小乔眼神扫过他，旋即拉起他的手，大步向前。

　　一句话未说。

　　“小墨，真是北疆老巫王的儿子？真做了新巫王？”余楚霄走了好久，再次开口。

　　虽然没人跟他专门说过，但这么大的事，上学堂时同学都会谈及，虽不知那个北疆巫王为何人，可也有支离破碎的消息传出……

　　从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中，他已猜到北疆新一代巫王就是余小墨。

　　余小乔揉揉他的头，“后面两辆车上是小墨给你们带的礼物，好多都是给你的，去瞧瞧……”

　　“够意思！”余楚霄刚刚的悲伤一下子被甩到身后，撒腿朝府外跑去。

　　余小乔扬了扬唇，径直回了蓝桉苑。

　　鞋子一脱，将整个人摔到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有些恍惚，迷迷糊糊走到窗口，看着天空一弯皎洁，才知自己一觉到了晚上。

　　揉着惺忪睡眼往回走，突地见到坐在桌案旁，吓得“啊”地叫了一声。

　　“爹爹……您怎么来了？”

　　余闻瑞打开桌案上的食盒，将一碟碟饭菜端出，“赶紧过来吃点东西，进屋倒头就睡，一觉到这会儿……饿坏了吧？”

　　余小乔肚子很配合地发出“咕噜”声，顺手挪过一把椅子，坐在余闻瑞身旁，开吃起来。

　　余闻瑞静静望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主要是北疆的情况、余小墨的一些事，还絮絮叨叨将家中成员说了一圈，似交代着后事……

　　余小乔放下筷子，歪头看向余闻瑞，“爹爹，您今日好生奇怪！朝上发生什么吗？还是您遇到麻烦了？”

　　余闻瑞淡淡摇头，“没有的事，就是许久不见你，有些激动……这……”说着，将手边一个玄黑木盒，推与余小乔。

　　余小乔看了眼木盒，一股刺鼻酒气直入鼻腔，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她起身，贴着余闻瑞身子，上上下下闻了个遍，捏着鼻子，嫌弃道：“爹爹，今日喝酒了？酒味冲天！”

　　“可不！”余闻瑞点头。

　　“这是……你娘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本来她说成婚前再给你，可……我想着总要给你，就先给了吧！”

　　迟了，怕来不及！

　　皇上之前收到弹劾我的密折，只不过压下了，我担心那颗雷终会炸。

　　有些事儿，真相并不重要，所以即便我做了万全准备，将各种不利的证据都做了处理或寻到了反证，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余小乔举起木盒，上下左右翻看着，还对着灯照了照，“钥匙呢？”

　　余闻瑞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钥匙早给你了！就是那个指环扣！”

　　余小乔打了个哈欠，恍然大悟。

　　难怪，之前指环扣丢了，父亲如此紧张！

　　今夜的余闻瑞与往日不同，喝了不少酒，一会儿话特别多，喋喋不休唠叨半天，一会儿话特别少，一个人愣神，一句话不说……

　　余闻瑞说时，余小乔耐心听着；余闻瑞发呆时，余小乔放空。

　　不知不觉，说了半宿。

　　次日，余小乔在一片初阳辉照中醒来，看着天光放明，薄薄的、金粉似的粲然光芒，照在窗棂上，投出一片斑驳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