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一切都开始变好了，直到我们阻止他们在一起一旦没有赵起月，他又变回之前的吴允行，就像上帝在冰天雪地里给了他一丝温暖后又马上收回一样，这该有多残忍？」

谭渊和说着，似乎苍老了很多，眼泪纵横，他跪在地毯上，「所以，蒋女士，你可不可以看在一个父亲的苦心上，同意他们在一起？」

我妈眼眶湿润，吸着气，仰起头才能不让泪水掉下来，「抱歉，原谅我的残忍，我没法冒哪怕一丝失去女儿生命的风险，也请你体谅一个做母亲的苦心。」

我妈转身推开门离去，谁没有看到藏在门后咬着拳头泣不成声的吴允行。

次日，我妈找到吴允行。

「你是个非常好的孩子，非常优秀和难得的好医生，假如月月有一颗健康的心脏，你一定是我最优的女婿人选。但是事与愿违，而你是岸上奔跑的猫，她是水里的鱼，一旦离开了水的保护就会死。任何一个微小的事件都会导致她的死亡。

「我听说了你要考公务员的事情，我很感动，你竟把我这样一个碎嘴大妈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允行，你明明可以驰骋于旷野，又何必为月月拘泥于一方池塘呢？除了月月以外，还有很多很多人的生命等待你去拯救，那些病人也有他们想谈的恋爱，想过的人生啊。医生是多么伟大而崇高的职业，多少家庭多少人的幸福因此而得到拯救，你明明有这样好的天赋，不应该因为儿女私情而放弃。孩子，答应阿姨，不要放弃做医生。」

我妈的话句句温柔恳切，对于吴允行而言，却如万箭穿心。

「阿姨，没有了她，我不知道怎么样还能找到做医生的信念。」

四十五

「月月喜欢的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吴医生，而不是每天围绕着她转，显示她是个没用的累赘的伴侣，不是吗？我知道你很爱她，但是，你首先应该去爱的，是你自己。

「她有她的命运要抗争，而你也有你的使命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吴允行心中默念这这句话，他算什么医生，要离开病人，她才可以康复。

他点点头，「我不会放弃当医生的，等我回到新加坡后，会继续任职。谢谢您。」

我妈握起他的手，恳切道：「谢谢你。」

而这个「谢谢」之于他，如穿肠毒药。

吴允行在医院做完了最后的交接后，回到家里，用尽了所有力气给我发了条信息：【我们分手吧。】

然后关机。

他从未想过会和一个人相恋，也没有想过，有一天离开这个人是因为爱她。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自己的房子里病倒，而他这个医学高材生却连小小的发烧都治不好自己。

这世界就是那么讽刺。

吴允行坏掉了，把自己关起来，放纵地抽了很多烟，喝了很多酒，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放了我。

门铃夺命连环地响起，吴允行在高烧中迷迷糊糊地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穿着一身浅蓝色连衣裙的我，朝他愉悦地挥挥手，「！前男友。」

他气得要晕倒，「你来干什么？！不是禁止你出院吗？！」

「你现在不是我医生了，你管不了我。」

「你现在立刻回去！」

「你现在不是我男朋友了，我不用听你的话。」

「你！」吴允行低血糖两眼一黑。

我踮起脚尖，手背贴了他的额头，「这么烫？」

说着，我把他往屋里一推，扶他躺到沙发上。

然后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往厨房台面一放，四处忙活着：踢开酒瓶子，扫开一地的烟头，打开落地玻璃床的遮光窗帘。

「撕！」

一束强烈的阳光照到他身上，他不由得拿手去遮挡。

我噼里啪啦地弄来的一手药，一杯清水，不由分说地往他嘴里一塞，清水一灌。

「咳咳咳！」吴允行呛得满脸通红，「这是什么？！」

「药啊。」

「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就乱开药？」

「知道啊，相思病，只有我有药。」

我不过是耍了个贫嘴，一看他就是感冒发烧。

这病我熟得不得了，自己在巴黎生病的时候就自己打开药箱给自己吃，所以才那么熟练。

「你就那么自恋啊？觉得我非你不可？」

「你就当我有病，相思入骨，药石难医，不见你一面我就会死，你就当行行好，人道主义救援，嗯？」我的口吻像哄一个小孩。

「你出来他们知道吗？」说着吴允行摸索着找手机要给我家人和医院打电话。

按了半天，原来几天的待机，电量流失，早就没电了，又强撑着站起来去找充电线。

我抢过他手机，「别忙了，你乖乖养病，等你好了我就回去。」

「我一个大男人，能照顾自己，你快回去！」

我不搭理他，睁大眼睛答非所问：「你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

他气得没了脾气，不说话。

四十六

「你再这样不吃不喝，好不了，我也就走不了了？还是这是你留下我的手段？手腕可以啊，吴医生。」

「别做了，点外卖吧。」

「你不是最讨厌吃外面的东西吗？」

「我更讨厌你做饭。」

「你都没吃过我做的饭，怎么就讨厌了？」

我知道他不是讨厌吃我做的饭，而是担心我累着自己。

我不由分说地在厨房忙活起来，自顾自言自语：「我给你做个皮蛋瘦肉粥，清蒸排骨，当然，我自己也要吃，那就是两人份的」

不一会儿，粥、排骨点缀着雕成花的胡萝卜和上海青就做好了，居然像模像样的。

「将将！做好了！」我把他扶到桌边，神神秘秘道，「你知道做菜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他冷冷地垂着睫毛，不想也知道我肯定要说些什么用心爱心之类的肉麻话。

「摆盘。」我一脸认真地解释，「做菜最重要的是好看。」

「咳！」他被我的语出惊人呛到了粥。

果然，虽然食材之简单用料之傻瓜，造型和摆盘是我一个作为画家的水准。

我从宽大的泡泡袖中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笑着拍拍他的背，「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呢！

他黯然地咀嚼着，也是最后一次。

从头到尾，我在他身边滔滔不绝地讲了这几天他不在，医院发生的一些琐事，喂他吃药，给他敷冰块。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我好了，你回去吧。」

「你确定你好了？」

「我确定。」虽然有些虚弱，但他说的并非完全是谎言，就在我来的小半天，他以惊人的速度痊愈着。

「那就好。」

说着，我将他推到沙发上，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吻。

他忙推开我，「你疯了？！」律週

「嗯。」说着，我解开了自己连衣裙的系带，雪白赤裸地站在他面前

我俯身向他，左腿膝盖跪在沙发上，右腿向后支撑，亲吻他的耳朵

他死死地抓住我两只不堪一握的细胳膊，往后一推，「赵起月，你出门不穿内衣？！」

「啧，这是重点吗？」我嫌弃道，「你快把你自己睡衣扣子解了，我解不开。」

他迅速把我反过来，钳制在沙发上，拿毯子裹住。

「你是不是觉得你只要撒娇，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不是吗？」

「这件事绝对不可以，不可能，绝对禁止！你别想了。」

被毯子裹成粽子的我委屈，「你已经对我没兴趣了吗？我就担心这个，昨晚还看了一晚的学习来着。到底是你自制力太好了，还是我太没有魅力了？」

「我警告你，无论是哪个男人，哪怕是肖萧面前，也不要这么做。你不能做，你会死的！你马上就要动手术了，这个节骨眼，如果再进一次急救室，你知道会怎样吗？」

曾经这样的肉体运动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日常消遣。

但在他面前的是我赵起月，那个捧在掌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赵起月，他舍不得。

四十七

「吴允行。」我露在毯子外的脑袋低着，闷着鼻音说，「我不做手术了。」

「什么？！」

「我说我不做手术了，做了手术，我的存活率只有5，也就是说我有95的可能会死，而不做手术，我还能活两年。而两年，够生一个孩子了。」

吴允行仿佛听到了不亚于小行星撞地球一般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为了生孩子，放弃做手术？！」

「对。我想过了，孩子是延续生命的一种方式，他会带着我的基因，我的愿望，我的爱继续存活下去，这就是脆弱的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得到永恒生命的方式。如果我不在了，爸爸妈妈就没有了唯一的女儿，而你没有了唯一的赵起月，如果我能留下一个孩子，代替我，来爱你们，来给你们希望，来延续我的理想，他会是一个全新的，健康的生命，多好。」

「我不同意！谁都不可能是你，谁也不能代替你，哪怕是你的孩子。」

我笑了笑，「你们太乐观了，总觉得95的死亡几率不会降临在我身上，而坚信5的可能100会发生在我身上。你明明是个医生啊，你是理性派，你知道5以为着什么？意味着几乎为零，意味着我们在依赖奇迹的发生，而你们都不愿意承认，而只有我看见了死神已经一点点把我带走，他很顽固，这次不管我怎么撒娇怎么耍赖，都没有用了。」

吴允行的泪水淹没了视线，紧紧抓着我的肩膀，几乎乞求的语气，「你不要放弃，我求你不要放弃」

我笑着让泪水决堤，「允行，我不难过，真的不难过。只是这个世界对我太宠爱了，让我舍不得离开，但他对你太不公平，每次留在最后的都是你，我不想这一次，你再被抛下，我不希望你带着虚无的思念而活下去。我多希望你忘了我啊，我有多希望再多留在你身边一些时间，但是无论我怎么乞求上苍，来不及了。就算上天再给我一年、还是两年的生命，都不够陪伴你一生。

「你曾说我是太阳，可惜我不是，我不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