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问沈宏便说：“乔乔小时候我们都这么叫她，后来大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说不让叫就不让叫了。”

周沉嘴上笑着说他十来岁也有这样的时刻，心里却记下了。

——枝枝。

周沉说完原委，问她：“枝枝很好听。我这么叫，你会讨厌吗？”

沈颐乔听得耳朵酥酥的：“不会。”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周沉徐徐道，“的确好听。”

沈颐乔心口一恸，忽得停下动作抬眼看他。

“怎么这么看我？”

“……”

她飞快垂下眼睛，耳朵里血液流速变得好快好快。是缘分吗？他们居然用了同一句诗来诠释这个名字。

奇怪。深市这么热？搬到赤道了吗？

沈颐乔以手作扇在脸旁扇了两下：“就是觉得你念诗还挺……好听的。”

与其说周沉念诗好听，不如说他这个声线，讲什么都行。

优渥的环境让人骨子里自带松弛感，他做事游刃有余，说话也慢条斯理，听在沈颐乔耳朵里就是时时刻刻秉持君子端方的姿态。她不知道的是，同样这样的周沉，同样一句话，在别人听起来却犹如高山雪一般的冷肃。

高山雪在家，沈颐乔就没再提发布会的事。

下午两人去深市美术馆逛了展。

出来时刚好夕阳西斜。

沈颐乔还在想晚饭要怎么解决，就听周沉说：“今天元旦，回我那吃顿饭？”

她愣在原地：“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就早开始紧张。”周沉道，“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家常饭，这个时候说也不迟。”

原来这才是他今天休假的原因。

可去周家吃饭能是家常饭么？

沈颐乔果然开始七上八下：“……那我们先找个商场，我去买点礼物。”

“不用了。”周沉说，“后备箱里备着。”

“……”

该做不该做的他都做了，对沈颐乔来说，还真变成了吃一顿饭这么简单。

车子平缓驶出城区，绕过南湖上了山。

从半山腰起，就开始陆陆续续有私人区域的警戒围墙，穿过一重、两重、三重安保亭，后面是一片开阔的高尔夫绿地。视野好的地方可以边打高尔夫边远眺都市，俯瞰南湖。

往下看，临湖那一面还有小码头，停着几艘单轨帆船。

那都是周家的私产。

车子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一处亚热带风情的白墙尖顶别墅群中。四面泳池环绕，盈盈水波倒映在宾利的黑漆上，宛如闪动的星光。

看到不远处廊下静候的老管家，沈颐乔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今天很多人吗？”

周沉隔着中控握住她的手：“不多，都自己人。”

光是自己人也挺多了，沈颐乔想。

她深吸一口气，脑海里不断浮现周家每个人的面孔。只一个连结婚仪式都不会笑的爸爸就已经够可怕的了。

沈颐乔不敢再往下想，满脑子都是周父不苟言笑的面孔。

大约是她情绪外露太多，周沉下车后一直没放开牵她的手。

沈颐乔抽了几次都没抽出，一边端着得体的笑，一边窃窃私语道：“注意影响。”

周沉握得更紧了。

“爸妈知道我们这么恩爱，只会欣慰。”

沈颐乔对周家人的了解比对周沉还少，她至今不知道周家这样的家世，怎么会同意他的婚姻。

再怎么如他所说家里着急、家里不挑剔，那也轮不到她啊。

何况那时候她还和向知南不清不楚。

各种原因直接导致了沈颐乔每次见周家长辈，都紧张得要死。

“别怕，我爸其实很和善。”

沈颐乔捣蒜似的点头：“嗯嗯。”

心里却是：安慰得好苍白，你自己听听信不信？

及至周父出现在门廊，朝沈颐乔微微颔首示意，很快又沉着脸在周沉面前丢下“来书房”三个字后，沈颐乔已经彻底不信了。

周沉倒没什么反应。

闲庭信步地婉拒佣人，送她到客厅，低头亲她的耳鬓以作告别。

平时能让她放松的伎俩全部失效。

沈颐乔紧张得五感异常敏锐，猛地察觉到正盘桓上楼的脚步声微停。

她抬眼，目光穿过白玉栏杆瞥见了周父一截熨帖的裤腿。

……人都要吓没了。

第42章 高调求爱

周沉一进书房，就察觉到了空气里凝滞的肃穆。

周尹山坐在宽大的雪茄椅里，手边正翻阅一份今晨日报。元旦的第一天，报刊主版面是凌晨南湖上的烟火盛况。

这一看过去，彩色版面像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周尹山不发话，周沉便兀自拿起雪茄剪剪去前端一截，又取了点火器，慢条斯理地烧着截面。指尖一弹，空气顿时涌动，雪茄香气便淡淡地散了开来。

他递过去，周尹山终于放下报纸。

“坐吧。”

周沉在对面坐下。

“你也来一根？”周尹山再度开口。

“不了。”周沉道，“在备孕。”

闻言，周尹山诧异地抬了下眉。半晌面色和顺下来：“也是，我在你这个年纪，都有一儿一女了。”

他进来叫周沉来，不为公事，毕竟微澳蒸蒸日上。

虽然当初他们都不愿意周沉另创产业，觉得应当直接入主家族集团更好。但以目前的结果来看，这何尝不是一种掌控全局的手段。

就说微澳，拓展的业务蛛网般渗透进了各行各业。

只要有视觉需求的地方，都有孔可入。

周尹山撇开公事，直截了当地道：“我听说有人在深市塔对面的CBD高调求爱。”

“有人”眉心一跳。

又听周尹山道：“是你做的？”

如果说他用的是“乔乔”，周家人猜出不难，但都已经用毫无联系的另两个字替代了，还能被这么快抓到尾巴，的确是没想到。

周沉的诧异只持续几秒，坦然承认：“是我。”

“呵。”

周尹山冷笑出声。

“您叫我来是问这个？”

要是平常的父亲，这时候多半会骂儿子不把心思花在工作上，倒是追女人追得风生水起。但这句话放到周沉身上显然不适用。

工作，他依然一丝不苟没出过岔子。

甚至在新年的第一天，也就是今天白天——微澳发布会刚结束两个小时，新机器的销售额已经突破新高，赛事系统一片好评。

至于追女人。

沈颐乔是他老婆，自己老婆怎么能叫追？那是疼。

除了冷笑，周尹山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

“注意影响。”周尹山词穷道。

周沉刚想应，听他补充了一句：“在家也是。”

“……”

父子俩在书房谈话的时候，沈颐乔就在客厅里硬着头皮应付周沉的母亲方娉然。

她和这位婆婆见面次数不超过三个手指。

婚前一次，结婚时一次，这是第三次。

哪怕方娉然气场温和，没那么可怕，沈颐乔还是如坐针毡。

今天来拜访，礼物都是周沉备的。此时方娉然正饶有兴致地试戴礼物中的一对耳坠。

沈颐乔认出来，那是一个低奢品牌。

周沉选礼物的确走心，要是随意挑一两件高定，估计刚拿出盒，方娉然就会知道这件礼物是代劳。以沈颐乔的工资水平，远远达不到随手一件高奢珠宝的程度。

反倒是这么一对耳坠，足够凸显用心。

方娉然试过后一直戴在耳垂上没摘，圆润的珍珠泛着珠玉光泽，优雅又美丽。

同样的话题到了她这儿变得委婉许多。

“今早听佣人说，凌晨跨年，还有人租借了金融大楼的广告屏表白。我睡得早，倒是没见到真的。”方娉然笑着说，“乔乔你在深市塔，看到了吗？”

正在喝水以缓尴尬的沈颐乔差点呛到。

强装镇定地放下茶杯，她点头：“……嗯，有看到。”

“好看吗？”

“……好看的。”

“也不知道谁这么疼老婆。”方娉然说，“年轻人就是浪漫。”

要是有往常一半清醒的头脑，沈颐乔一定会察觉这句话里的语病：既然不知道对方是谁，怎么就笃定是哄老婆呢？正常人第一反应不是应该和深市塔那晚的讨论一样吗？

——哪家少爷在追女孩儿。

沈颐乔紧张又尴尬，生怕一不小心透露出主人公是她和周沉，给方娉然留下不好的观感。

见她坐立难安，方娉然笑着说：“爸爸年轻时追我也那样，恨不得全世界都见着，好为他筛去许多潜在情敌。”

周父吗？

沈颐乔愕然，还真是一点看不出来。

“也是投广告屏吗？”

“我们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多先进的方式。”方娉然道，“他以我的名义办了许多慈善会。又是慈善又是拍卖的，旗号打出去，再和背后周家一联系，谁不知道我将来要嫁他？”

方娉然压低声：“我那时其实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