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后苏灵婉看着手中字迹开始斑驳的婚书，黯然出神。

“皇后娘娘，陛下又去了贵妃那，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八次了！却一次都没有来看你。”

丫鬟小兰拿起一边凉掉的茶水，继续说着：“娘娘风寒未愈，也不见陛下来看望，奴婢真为娘娘感觉到不值。”

苏灵婉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像这样的话，万万不能再说，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指不定惹来什么麻烦。”

小兰手一抖，四处张望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苏灵婉没有说话，看着那漫天白雪，眼眸轻颤。

七年前，她和薛寒相遇，也是这么一个大雪天。

那时她还是闽国的小公主。

在闽国边境遇见重伤昏迷的薛寒，便将人捡回去医治。

彼时，谁也不知对方身份，他们便在朝夕相处中互通了心意。

直到后来，有人来接薛寒，她才知道他是赤岭国的七皇子，是未来的皇帝。

她原是有些退却了，因为她知道，皇帝是不可能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可薛寒一再坚持，顶着群臣声讨，太后斥责，力排万难立她为后。

最初，薛寒对她真的很好，她也全盘托出自己的心去回应。

可随着光阴荏苒，他们之间到底还是变了。

两年前，他纳了第一个妃子，是当朝太尉的女儿。

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

薛寒抱住她，轻吻她泛着泪光的眼角：“婉儿，就这一次，太尉手握重权，只有收拢他，朕才能不被牵着鼻子走。”

他再三保证：“朕不会碰她，朕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

于是她选择了让步。

但是……没想到她这一让步，换来的却是薛寒的变本加厉。

回过神来时，苏灵婉都已经数不清这后宫之中究竟有多少人。

她也质问过，闹过，可始终没能改变薛寒的任何决定。

到了如今，苏灵婉也累了，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再经不起蹉跎了。

“娘娘，娘娘，陛下来了。”

在小兰的一声声呼唤中，苏灵婉回过神来。

苏灵婉一抬头看到的，便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立马起身问安：“陛下万安。”

薛寒看着眼前瘦弱的女人呼吸微微一窒，上次来的时候，她有这么瘦吗？

他忙走上前，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前几天听闻婉儿染了风寒，现在可否好些。”

“朕吩咐御膳房做了你最喜欢的鲫鱼汤，晚些送来，吃了暖暖身子。”

扶着她坐下后，他下意识想像从前一样，亲吻她的脸。

可这一次，苏灵婉偏头避开了。

薛寒轻声哄着：“婉儿，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朕这几天确实繁忙，忽视了你。”

“这是前几日新上贡的绫罗，叫制衣房给你添几件新衣裳。”

他一抬手，身后公公就命人抬着几大箱子送了进来。

“陛下有心了。”

苏灵婉的视线从未在那堆箱子上停留，缓缓开口道：“听闻陛下总去柔妹妹那，今日怎么得空来臣妾这了？”

闻言，薛寒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却耐着性子柔声安慰。

“婉儿，你也知道，朕是皇帝，想要笼络大臣稳固朝堂，只有将他们的至亲留在皇宫，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他认是这个缘由。苏灵婉心中苦笑，可当真如此吗？

直至今日，薛寒已经连续一月歇在那位新来的柔贵妃宫里。

苏灵婉压下心中刺骨痛意，问：“陛下可还记得，你我曾许下誓言，白头偕老，同葬皇陵……”

薛寒自然地接过话：“自是记得，婉儿，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闻言，苏灵婉心中却抑制不住地发冷。

他总是这般，承诺似乎早就是习以为常的话。

她低声又问：“……若我先走了呢？”

“那我便将你的尸身葬于冰棺，待朕日后殒身，再一并同葬。”薛寒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婉儿，哪怕是死，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她明白，他说的是真的，薛寒的心狠与偏执，她见过的。

那年，薛寒养了多年的玄龟死后，他就命人将它的尸身留下，至今还摆在金銮殿内。

薛寒冷落她，却又不愿放过她。

苏灵婉垂眸敛去眼中痛意：“臣妾方才用过药膳，有些困乏了，陛下去忙吧。”

薛寒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他抚了抚她的鬓角，几番欲言又止，还是起身离开。

“婉儿，好生歇息，朕改日再来陪你。”

苏灵婉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望着薛寒的身影远去，苏灵婉低声呢喃：“可是，薛寒，爱情一事，是不能两全的。”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明黄身影，苏灵婉才颤着移开目光，来到书案前。

她拂开桌上的画卷，露出下方的一封未写完的信。

【兄长，二十一日后的腊八节，婉儿在城南门外等你接我一同回闽国。】

苏灵婉默然看了半晌，再次提笔添上一句——

【届时，劳烦兄长再寻一具后颈有疤的尸首，来替我做这‘皇后’。】

薛寒，即你违背誓言在先，那我便还你一具尸首，与你同葬。

第2章

落下最后一笔，苏灵婉合上眼，掩去眼底悲痛。

说什么地久天长，说什么日月同心，这些誓言太虚无缥缈。

等一个不归人，是等不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永远地留在了回忆里。

薛寒刚走不久，御膳房的人就送来了鲫鱼汤：“娘娘，这是陛下为您备的鲫鱼汤。”

苏灵婉看都没看，道：“放那吧。”

等人走远，苏灵婉的视线望向那碗奶白色的鱼汤，无声叹息。

她第一次喝到赤岭国做法的鲫鱼汤，是多年前薛寒亲手做的。

与闵国的做法有所不同，她一喝就喜欢上了。

可是后来，来到赤岭国以后，薛寒贵为当今圣上，绝不可能再亲自下厨。

再喝这汤，她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喝。

直到那碗鲫鱼汤冷掉，苏灵婉都没有动一口。

次日清晨，小兰正在为苏灵婉梳发。

殿外忽地传来传来尖细声音：“皇上驾到！”

小兰忙为苏灵婉束好发簪，欣喜道：“娘娘，陛下一下朝就来见你了！”

苏灵婉扯了扯唇角，笑得苦涩。

这一月见不到的人，连着两日来，也只是突然想起她来，后知后觉哄着她不生气罢了。

她起身带着宫人去迎接：“臣妾恭迎陛下。”

薛寒先上前一步将人扶起：“婉儿，无需多礼。”

“陛下这个时辰便来见臣妾，是为何？”苏灵婉低声问。

薛寒牵着她坐下，拿出一个梅花木雕放入苏灵婉掌心中。

薛寒笑道：“婉儿，你一直都最懂事，等全部事情落下来，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去做好不好？”

苏灵婉的手僵硬了一下，红了眼眶。

闵国有一直都有一个习俗，每到寒冬来临之时，都会亲手用木头雕一朵梅花送给心爱之人，寓意来年开春后，两个人的感情都坚韧不拔。

这一直都是他们家乡的说法。

这些年，薛寒每年都会亲手刻一个梅花给她。

他明明好像还爱着她，却又一次次地伤害着她。

到后来，她自己都不明白，他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习惯。

苏灵婉缓缓把它攥紧，喃喃道：“陛下……臣妾有点想家了。”

薛寒温声提议：“既是想家了，朕择日就安排着前去雪梅山庄歇上几日。”

想到雪梅山庄，苏灵婉心里微微有些动容。

那是早些年，薛寒亲手为她建好的一处山庄，与他们在闵国时生活的地方一模一样。

那是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地方。

“……好。”苏灵婉犹豫片刻，轻声应下。

心想罢了，这最后的日子，若能与薛寒在雪梅山庄过度，倒也算是少了些遗憾。

三日后，坤宁宫前。

薛寒安排的马车已然在宫门前候着。

看着薛寒像从前那样朝她走来时，苏灵婉心中忽然涌起难言的酸涩。

过去，她满心欢喜地与薛寒来到这里。

而十七日后，她就要离开这里，离开他了。

薛寒走近了，苏灵婉仓皇地低下头去，掩去眼底的刺痛与不舍。

“听闻陛下近日公务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