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暗含不忿，仿佛是在告状般，听得简思语发笑。

正要说话，格勒达玛便已走到她面前。

他看见夏吾和简思语披着的袍子，视线几不可察地顿了片刻，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

“是不是吹笛吵醒你了，抱歉。”

格勒达玛抿了抿唇，清澈的眼眸紧紧盯着简思语，仿佛神明下凡，只为渡她一人。

这种神情与这样的温柔，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

可现在……

简思语看了眼夏吾，犹豫片刻，轻声道：“我有话和格勒达玛说，你……”

夏吾一愣，体贴点头：“我回帐篷睡了。”

说着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寂寥旷野中，只剩格勒达玛和简思语。

简思语静静看着他，不由得想到睡前格桑的问题。

“她还爱吗？”

简思语抬眸看着格勒达玛，视线细细描摹他的五官，脑中回想这两年间的点点滴滴。

格勒达玛任由她看着。

风吹乱她的发，他下意识伸手帮她拂去头发，却被简思语后退一步躲过。

“格勒达玛，你不必这样的。”

简思语眉头轻蹙，眸中生出一丝不解与怜悯。

格勒达玛闻言，眸色一沉，手顿了一下才放下，声音轻柔：“我只是想对你好。”

像是以前简思语对他一样。

简思语直视他的眼眸，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不用的。”

“你不必觉得亏欠，也不必因此而负担，想要弥补我。”

她想到格勒达玛这些天对她的好，只觉违和。

不由得摇头，释然道：“之前对你的好，是我自己请愿。”

“尽管有误会，尽管你没接受，我都没有因此怨你。”

“所以你不必弥补我，我……”

话没说完，格勒达玛便沉声打断：“不是弥补。”

简思语一愣，便见他眉头轻皱，抿了抿唇，缓缓开口：“是喜欢。”

他坚定看向简思语，眸中冰山融化如水温柔，清澈可见真心。

“我喜欢你。”

“像是以前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

第21章

这话像是一声惊雷，在简思语耳边炸开。

这句以前只出现在她梦中的话，竟在此刻亲耳听到。

她的心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怔怔看向格勒达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格勒达玛迎上她的视线，眸中歉疚道：“是我太迟钝，没有早发现自己心里已经有你。”

他想到之前简思语刻意和他划清界限的种种举动，和自己那些瞬间的难受与别扭。

以及简思语离开后，他空落落的感觉和总想到简思语的思绪……

原来，这就是喜欢。

简思语听着他的话，只觉心冷。

她笑了一声，却红了眼圈。

为什么在她已经放弃的时候，格勒达玛才醒悟呢？

她细细描摹着格勒达玛的眉眼，喉头梗塞，仿佛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可最后，却只化为一句：“晚了。”

她眼眸清澈看着格勒达玛，泪便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此话一出，格勒达玛眼眸一沉。

他看着简思语晶莹的泪珠，眸中写满了不信。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哭？”

简思语闻言怔了下，笑着揩去自己的泪水，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哭我自己。”

“等了那么久这句话，竟然在放弃后听到了……”

她眼眸清亮，甚至有心思开个玩笑：“早知道我就早点放弃了，你会不会早点跟我告白？”

格勒达玛眉头紧皱，知道她是在怨自己迟钝，却无话可以辩解，只能眼眸愧疚看着她。

“我……”

简思语却摇了摇头，恢复了认真的神色：“格勒达玛，晚了就是晚了。”

“我已经放下了，你的喜欢我很感谢，但也只能感谢。”

她眼眸清澈，话语诚挚发自真心。

“我已经在阿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新生活，也希望你能放下过去，去过自己的生活。”

说完，简思语便转身离开。

格勒达玛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

他第一次感到酸涩。

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住，难受得让他皱紧了眉头。

飒飒夜风中，格勒达玛怔怔看着她潇洒的背影，攥紧了手。

愧疚与懊悔仿佛夜风，吹得他浑身冰冷。

第二日，婚礼仪式。

藏族婚礼复杂而繁琐，从昨天筹备婚礼的“相帮”就已经算作开始。

今日是正礼，除了举行仪式和不间断的流水席，晚上大家还会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到天亮。

格桑正在装扮准备，有些焦虑地拉着简思语说话：“思语姐姐，我的妆没花吧？要不要再补一点？”

简思语知道她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眼格桑，轻轻摇头。

“妆好好的，你很漂亮。”

这话说的没错，格桑今日一身金红色婚服，不仅化了眼线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水灵，头上颈上和腰间都挂着金玉珠宝，衬得人如格桑花般火热金贵。

两人正聊天，帐篷掀开，一身庄重藏袍的格勒达玛走了进来。

“婚礼要开始了，可以……出发了。”

他措不及防与简思语对视，话顿了下，才补上后半句。

简思语却没管他的停顿，只抚着格桑起身，在众人指引下，将她送出帐篷。

看着格桑笑着一步步向前，与次仁平措对视一眼，笑得甜蜜，不由得心间慰藉。

她笑着举起相机，记录下两人的笑脸。

在简芝的最后一件事，也做完了。

第22章

婚礼持续到深夜。

篝火烈烈燃烧，长久不曾熄灭。

人们围在篝火旁唱歌跳舞，喝酒聊天，热闹得仿若白天。

简思语挂着笑，缓缓走出热闹的人群，到远处山坡上吹风醒神。

凌冽的风从遥远山巅吹来，带着一丝冰山的寒冷气味，冷得人一哆嗦。

……草原上的冬天到了。

简思语下意识抱紧了双臂。

她看着寂寥的星子，突然想念昨晚那个充满清冽藏香味的袍子。

那样的温暖厚实，让人怀念。

正想着，熟悉的味道便涌入鼻腔。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杯酥油茶，出现在她面前。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声音温柔，像是奶茶溢出的淡淡热气，飘散在空中，惹得人沉醉。

简思语怔了一下，接过热茶，道：“多谢。”

饮一口热茶，感受着唇齿间浓郁的咸香，简思语不由得轻叹一声，看向夏吾。

话语中有些稀奇：“你怎么总是这么及时知道我需要什么？”

从第一次见面，他为她喝酒解困，义诊时的午饭，甚至昨晚的袍子，今日的奶茶。

夏吾几乎每次都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让简思语不由得疑心：“感觉你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她声音压得低，只是自己吐槽一下，不欲让人听见。

却不想夏吾眉头一挑，俯身贴近，勾唇轻笑开口。

“我只是细心留意你的习惯罢了，怎么算得上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呢？”

简思语对上他的眼眸，心陡然一颤。

这双眼眸比昨日更为闪亮，璀璨仿若星辰，只一眼便将人的神魂吸入。

她怔怔看了许久，直到夏吾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才移开了目光。

只是耳尖通红，让夏吾眼中划过一丝玩味。

他见羞涩垂头捧着酥油茶猛喝的简思语，主动岔开了话题。

“大家都在篝火旁，你怎么自己坐在这？”

背后的人群还在篝火旁欢呼，歌声悠扬不绝于耳。

简思语捧着茶杯就地坐下，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大能听懂他们唱的歌，也不能喝酒，不好扰了他们的兴致，就出来坐坐。”

话虽说的无所谓，可眼眸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一丝落寞。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十足十的外人。

尽管已经待了两年，却始终无法完全的，真正的融入这个地方。

这片广袤的原始的土地上，藏歌像是群体共同的血液，将四散的人们链接起来。

只有有歌声的地方，就有藏族人。

她对藏语并不精通，那些歌曲对她只是一串好听的音乐符号，其间承载的意义，她完全不懂。

夏吾眼眸一紧，看着她罕见的落寞模样，心中生出一丝心疼。

下一刻，他眼眸一闪，突然扭头看向简思语问道：“你想不想学一首藏歌？”

此话一出，简思语愣了下，心中有些心动。

藏语歌……

耳边响起篝火旁的悠扬歌声，引得她心头痒痒：“你教我吗？”

夏吾笑着点头，飞快跑到篝火旁拿了把闲置的吉他过来。

“我唱一遍，你跟着我学就好。”

说完便抱着吉他坐在简思语身边，轻轻滑动琴弦，一阵琴音便从指尖倾泻而出。

简思语眼眸赞叹：“你还会弹吉他？”

夏吾勾唇轻笑，露出颊上的酒窝。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说完便收敛了神色，认真地滑动了琴弦，唱出第一个音。

第23章

夏吾清冽的声音随着吉他声散在风中。

他唱的这首歌不像是之前篝火旁听到的对歌那样高昂铿锵，带着明显的邀请意味。

反而像是一封相思信或一首爱情诗，娓娓道出歌者的缠绵爱意。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尾音还带着爱而不得地委屈。

哪怕不太听得懂歌词，那汹涌的爱意她也能从曲调中感受出来。

简思语不由得看向夏吾，心中升起一个疑惑。

他也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吗？

一曲唱罢，简思语顿了片刻，才回神。

她勾了勾唇角，点头夸赞：“唱得很好，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夏吾闻言眼眸一深，却并没回答，只轻声问：“这首歌你听懂了吗？”

简思语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藏语水平有限，这种歌曲实在是听不懂。

夏吾笑了一下，轻轻开口：“讲的是一位藏民与外乡人一见钟情，却还没来得及互通姓名，便分散天涯，从此抱憾终身的故事。”

简思语心头一颤，怔怔望向夏吾。

这是他与自己爱人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