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了车，站在慧济寺门口，对着寺门敲了又敲。

等到快要悟透了那句缘起缘灭，强求不得时，傅景珩才从里面出来。

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衣，手里盘着沉木的念珠，高山仰止，不染尘埃。

看见她时，傅景珩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你来做什么？我说过了，修禅的时候不要来打扰。”

这是傅景珩发生车祸失忆，独独忘记乔馨后，第28次叫她不要来打扰。

这一年，傅景珩仿佛又回到了结婚前，那副禁欲佛子的模样。

说话又冷又冰，仿佛和她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能让他恢复记忆的方法，乔馨都做过了。

可傅景珩，依旧没记起她。

乔馨心口闷得厉害，正想着该怎么开口说离婚的事情。

傅景珩的手机响了。

他扫了眼乔馨，接着对他的助理叶雨菲吩咐：“以后她的事情你全权处理，不用来问我。”

说完，傅景珩就径直下了山。

七年夫妻，形同陌路。

乔馨呼吸发滞，着急上前想要叫他：“傅景珩……”

叶雨菲已经先一步拦在了她面前，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乔小姐，傅总很忙，您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就行。”

她的语气，恭敬中带着嘲讽，仿佛在炫耀傅景珩对她的偏宠。

明明一年前，叶雨菲看见她，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唯唯诺诺的鞠躬喊她夫人。

乔馨无视她的得意，疲倦反问：“你什么事都能替他做决定吗？离婚也能？”

叶雨菲的眼里一瞬迸发出巨大的惊喜，而后讥笑。

“又拿离婚这套来吸引傅总的注意？”

“你还没想明白吗，车祸后景珩唯独忘记了你，就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你从始至终都是他的耻辱。”

耻辱两个字，像是针一样扎在了乔馨的心上。

她曾确确实实得看见过，傅景珩在禅室中的题词：“娶妻业障未可赎，愿侍佛祖伴青灯。”

那些安慰自己的谎言被人戳破，这段婚姻只余下不堪。

乔馨攥得手指发白，神色却是清冷平淡：“你以为我会被你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激怒？”

“你要是真的想要傅太太的位置，就劝他早点跟我离婚。”

话落，她把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塞到发愣的叶雨菲怀中，下山回了家。

傅家的别墅坐落在市中心，闹中取静，装修得古朴又简奢，什么都很好。

只是乔馨回到这里，却无法觉察到一丝一毫家的感觉。

她的丈夫，除了工作就是修禅。

她的儿子，刚出生就被抱去了傅家老宅，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她一周只能见儿子一次，一次只有半小时……

乔馨积郁于心，干脆进了书房，继续翻阅国内外的制药资料。

正入神时，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在吗？”

竟然是傅景珩。

失忆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她搭话。

乔馨心念微动，起身开门。

门打开的那瞬，就看见傅景珩拿着她下午给叶雨菲的离婚协议，说：“我同意离婚，但是……”

傅景珩连头都没抬，指尖指向分割财产中的第一条：“北山的别墅，我不会分给你。”

乔馨一愣，眼眶控制不住有些泛红：“可我只要了这一处房产。”

北山别墅是她怀孕养胎的地方。

那时，傅景珩天天下班都陪着她；

会在她因为大肚子睡不好的时候，给她安徒生童话哄睡；

会在她因为怀孕腿抽筋的时候，替她按摩。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她把傅景珩这位清冷佛子拉下了神坛……

所以哪怕现在物是人非，她也想要留下那个地方。

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傅景珩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下意识想要替她擦泪。

可乔馨却微微侧头，躲过了他的触碰。

傅景珩的神色一瞬冷了下来：“没得谈，北山别墅里，有我和雨菲的回忆。”

第2章

头顶的吊灯照得人惨白，乔馨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景珩。

“你和叶雨菲什么时候在那里有回忆？”

傅景珩冷冷斜睨了她一眼，转动手中翠绿的佛珠：“四年前，北山大雪封路，我高烧被困在北山别墅，是雨菲冒着雪把我背下山。”

“怎么可能！四年前救你的人明明是……”

乔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景珩淡声打断：“除了那里，其余的你可以尽管跟律师开口。”

丢下这句话后，他转头就进了禅室，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只剩下乔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和顷刻间又平静到死寂的走廊。

乔馨想过一万种，傅景珩偏爱叶雨菲的理由。

却独独没想到，他没忘记她，他只是将他们之间的过往安在了叶雨菲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乔馨很想冲上去，和傅景珩说出实情。

可说出来又怎么样？

还有十天她就会被抹除，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傅景珩记不记得，记得的是什么，真的还重要吗？

乔馨想到头痛也想不出的答案，干脆转身回书房，继续用看书麻痹自己……

第二天，乔馨早早起床，进了厨房。

之前傅景珩有胃病，乔馨就养成了做早餐的习惯。

哪怕现在她要和傅景珩离婚，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胃。

她本来想做点肉粥，结果打开冰箱，里面一水的素菜，绿得刺眼。

以前傅景珩戒荤食素，她就陪他不沾荤腥。

现在她都要走了，又何必委屈自己。

乔馨拿出冰箱里的素菜丢掉，又特地出了趟门，去超市买了她喜欢的虾和鸡肉，填满了冰箱。

至少接下来这十天，她不会再将就着傅景珩的喜好来过日子。

不想刚做好虾仁粥，勺了一勺放进嘴里，傅景珩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闻到虾仁的味道，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我不是说过，不许在家里吃荤菜吗。”

换做以前，乔馨早就迎上去，挽留他吃早餐了。

但现在，她只回了句：“我没煮你的份，你不用担心破戒。”

第一次，乔馨没来粘他，也没来哄着他。

傅景珩猛然想起昨天晚上离婚的事情，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强烈的异样。

他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说出口时却变成了：“我那条墨绿色的领带放哪儿了？”

乔馨头也没抬，下意识回答：“衣帽间第二个柜子的从上往下数第三个抽屉里，如果没找到，你今天的西服还可以搭抽屉里银灰色的那条。”

话落，两人都有些怔愣。

以往他出门，都是她将西装一套一套搭配好，甚至精细到什么款式的皮鞋配什么颜色的袜子……

乔馨心口微滞，垂下了眸子转移话题：“以后你自己记着吧。”

傅景珩眸色一沉，面容冷峻的出了门。

他出门没多久，乔馨也去了学校。

她是一名大学教师，哪怕还有九天就要走了，她也要上好这最后的几天课。

当晚，她还代表学校带着即将毕业研究生，去了一场学术交流会。

好巧不巧，老远就看见了为投资而来的傅景珩和叶雨菲。

男人朝她扫了一眼，像是看见陌生人一般又挪开目光。

反倒是叶雨菲带着笑，朝她款步而来：“乔小姐，好巧，早知道你也来，傅总肯定跟你一起入场了？”

乔馨神情微敛，不想与她虚与委蛇：“顶着我和他的那些过去，你觉得能瞒他多久？”

叶雨菲的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抬手摸了摸胸口的项链。

“你以为是因为景珩失忆，我才能和他在一起吗？”

“你错了，早在他失忆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傅太太这个名头，是他留给你最后的体面。”

乔馨一愣，端着酒杯的手紧紧蜷缩。

她知道自己不该相信，但心口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

叶雨菲得意欣赏乔馨的错愕和痛苦：“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我的微博看看，我现在只等你们离婚了。”

说完，她就转身去跟别人打招呼，只留下乔馨在原地手指攥得发白。

她隔着灯红酒绿间，遥遥望向傅景珩，却只看见一个冷峻的侧脸。

乔馨的心颤了颤，没来由的第六感告诉她，叶雨菲说的是真的。

她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找到叶雨菲的微博打开。

第一张博文，就压垮了她最后的期盼的妄念。

那是叶雨菲前年8月3发的，她和傅景珩在海边放烟花。

而那一天，是乔馨奶奶过世的日子……

第3章

仓皇的按灭手机，乔馨大口大口呼吸着，浑身却仍在颤抖。

远处觥筹交错，灯火迷离，她却一点回去的想法都没有。

乔馨收回视线，回了家，坐在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