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依旧在往火盆里烧着纸钱。

辰王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思绪逐渐飘远。

他娘是小国献上来的美人，被太上皇随意赐给了他的父亲，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他的出生不被重视，在后院那样一个吃人的环境中，他为了活下来，什么事都做过。

为此他见过太多肮脏事，就格外珍惜那一抹白，他想他是喜欢袅的。

爱她的坦率真诚，善良柔弱。

可有些爱终究不能宣之于口。

谢袅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了，偏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辰王忽的伸手撩拨了一下她落在两鬓的碎发，温声说道：“并无，我陪你继续守灵吧。”

两人一起跪在灵堂中，肩膀不经意间的触碰，都会让他感到愉悦。

无人在意停在门口的那一道身影。

第二十六章

烈阳高照，却又狂风不止。

吹乱了他的鬓发，风沙太大，吹红了他的双眼。

褚泽衍在门口驻足良久，望着殿内两人相互依靠的身影，握紧了拳头，心脏传来撕裂的疼痛。

他想要上前，陪在她的身边，可她身旁已经有了别人。

或许自己不该再去打扰她。

褚泽衍抬头，目光沉沉带上了死寂，看向刺目的太阳，眼角不自觉的流出泪水。

“再见了，袅。”他低声喃喃道，转身离开，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谢袅若有所感的扭头，向后望去。

殿外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辰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温声问道：“身后有什么吗？”

她缓缓摇头，抬手捂上了心口的位置。

“或许是野猫吧。”

……

国丧之后，便是大旱。

连着数月，滴雨未下，稻田干裂，溪流干涸，百姓流离失所。

京城内，渐渐有灾民聚集，他们面黄肌瘦，神情麻木，聚集在城外的荒村内。

太子上位，登记称帝，杂事胜多。

朝中贪污腐败甚是严重，几乎无人可用。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重招褚泽衍入朝为官，解决难民事宜。

城外，树荫下。

谢袅安排仆从架锅烧水，亲自熬粥救济灾民。

她换下华服，身着简单青色裙裳，挽起衣袖，一勺一勺将白粥打到灾民的手中。

她看着不足她腰侧高的孩童，忍不住心生怜惜。

他捧着碗踮起脚尖，脸颊凹陷，小脸上一双大眼尤为突出。

谢袅将一大勺交给了一旁的婢女，拿着两个白面馒头，蹲在了小孩的面前，柔声问道：“小朋友，你的父母家人可还建在？”

小孩看着馒头咽了咽口水，麻木的眼神有了些光彩。

“爹爹在，娘亲和小妹几日前饿死了。”

他盯着她手中的馒头，忍不住伸手去抢，被旁边的侍卫一把推倒在地。

侍卫拔出长剑，厉声呵斥道：“不得对公主无礼。”

小孩怔愣一瞬，泪水滚滚滴落，不断的拍打着地面，哭喊道：“姐姐答应我要给我馒头的，姐姐骗人。”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住了周围难民的注意，他们已饿了许久，白粥哪能解饿。

谢袅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推开侍卫想要去安抚小孩，却不想他只是假哭，抢了馒头便跑远了。

她这才意识到周围的人正眼冒绿光的盯着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忙开口道：“各位，朝廷已经拨粮下来了，你们只要再等几日就好。”

周围安静了一瞬，忽的，一个石子朝她扔了过来。

谢袅躲闪不及，额角被砸出了血，只听那人声泪俱下道：“再等几日就好，又是这句话，就是等的这几日，我妻儿全都饿死了！”

他对着身后灾民道：“抢馒头，吃饱饭！”

有他的带动，周围灾民缓缓放下来破碗，团团将谢袅围了起来。

那人却偷摸着离开了，谢袅注意到他，发现他的面容相对粗狂，明显不是元国人。

怕是灾民中混进了奸细，企图搅动民愤。

谢袅心中焦急，无论她怎么保证，灾民们依旧步步紧逼。

眼看着她就要被灾民们抓住，一队士兵从城内涌出，褚泽衍从马背上跳下，拔出长剑，将她护在身后。

“不要伤害他们。”她不顾额上流淌的鲜血，大声说道。

她死死拽着褚泽衍的衣袖，身体却因害怕止不住的发抖。

褚泽衍愣了一下，顺着她的意思放下了武器，同时也让士兵们不要伤害难民。

他转身低头看向她，见她额角流血不止，眼中满是疼惜，想要伸手去帮她擦拭，却被她躲了过去。

谢袅蹙着眉头，冷眼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

褚泽衍掩下眸中失落，轻声说道：“公主，这里不安全，先回马车可好？”

他不由捏紧了手中的配剑。

她不信任他，也是应该的，为何他还是会感到心痛。

第二十七章

马车内。

谢袅坐在一侧，离褚泽衍远远的。

气氛一时凝固。

褚泽衍有心想要缓和关系，可一对上她那双冷漠的眸子，就哑了声音。

他心头苦涩，在她面前低着头，不敢再去看她。

谢袅还从未见过他低头，以往他只会冷冷的看她，眼中有厌恶有嫌弃，却独独没有爱。

她死过一次，他倒是开始爱她了。

真是可笑，迟来的深情做给谁看。

她冷笑一声，压住心底的悲凉，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已经有西凉国的奸细混入灾民中了，应要加大对城中人的排查力度。”

褚泽衍点头，视线不自觉的落在她手上的额角上，关切道：“公主，让臣先帮你处理伤口吧。”

他从怀中掏出金疮药，手心冒汗，瓶子差点滑落，他一阵手忙脚乱才将药瓶放到了她的面前。

谢袅却是皱眉，将药一把扔了出去。

“我不需要！”

她抬手掀开面纱，露出脸上的狰狞伤口，定定看着他，眼露哀切。

“你觉得已经这样的我，还会在意额头上那一点点伤口吗？”

她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出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嫌弃，她就能狠下心来，彻底将他舍去。

她不想恨了，往事如烟，她只想将他忘记。

她想她此刻定是狰狞丑陋的，就如她千疮百孔的心一样。

褚泽衍看着她脸上的疤痕，心中一痛，他想伸手去抚摸，又怕她嫌弃自己，最终只是将手停留在了空中。

他眼眶酸涩，嘶哑着声音道：“袅，别这样好不好，你在我的心中永远是最美的女子。”

谢袅被他眼中的怜爱灼烧，猛地移开视线。

她紧紧咬住咬唇，眸中流露出决绝，只留下一句：“以前的谢袅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中，活着的是明珠公主。”

她匆匆下了马车，余光瞥见了那已然破碎的药瓶，眼底划过沉痛，不由加快了脚步。

她怕她再待下去就会心软，她恨自己如此不争气。

带着热浪的风吹过她耳旁碎发，她隐约听见了他压抑的呢喃声。

他或许是后悔了吧。

……

一场盼了许久的雨，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久旱逢甘霖。

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街头彩灯张挂，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皇帝怕她在宫中住的无聊，特地交代她出宫好好游玩一番。

谢袅知道他是好意，即使身体不适，还是应了下来。

她坐车低调出宫，却不想在路上遇到了辰王，两人就此结伴而行。

辰王身形高大，一路上护着她不被行人冲撞，眼中自然流露出的爱意隐藏在了夜色中。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觉得今晚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谢袅则是边走边观赏着路边花灯，眸中难掩惊叹。

她从小生活在乡野自然没见过如此造型丰富的花灯。

回京后，她又嫁入褚府，被困在深宅大院内，能出去看花灯，却没了赏花灯的心情。

她原来错过了这么美好的东西，心中惋惜不已，这怕是她最后一次欣赏花灯了。

谢袅停在一个兔子花灯前，眼中闪过喜爱。

辰王也停下脚步，刚想将兔子灯买下，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这花灯，本小姐要了。”褚婼姝抢过花灯，在手中把玩。

辰王不悦的皱了皱眉，沉声道：“这位小姐，家中人没教过你先来后到的道理吗？”

褚婼姝这才抬头，视线扫过谢袅时，娇蛮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她慌了神，将兔子灯往她怀中塞去，下一秒，便跑的没影了。

谢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