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音宁犹豫着，还是开了口：“我刚才，碰到大哥了。”

靳闻泽身形一僵，骤然停住了脚步。

第32章

靳闻泽顿时紧张不已的看着她：“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可是转念一想，他刚才不在何音宁身边，她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他后悔都来不及。

还没等何音宁回答，靳闻泽眼中便浮现一抹愧色：“抱歉，我当时如果没离开你身边的话……”

“我不是怪你。”何音宁开口止住他的话音，翻涌的心绪渐渐冷静了下来：“打击罪恶是你身为军人的职责，我没理由怪罪你。”

“只要我在这里，就不可能躲得了他一辈子，但我也不可能会让他对我做什么。”

靳闻泽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低声问道：“你又要离开了吗？”

他眸底情绪复杂，深如潭水。

是为何音宁被逼至这种地步的愤懑、不满和疼惜……

“是。”

何音宁眼眶的红意未消，目光却坚定：“但不全然是为了躲避他。”

“早在回北京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之后还是会回到边防部队，担任外事活动的翻译。”

“我做的决定，与何雁铭无关。”

靳闻泽眸光微颤，看着面前的何音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骄傲和喜悦。

看他眼中，何音宁从来都很坚韧。

哪怕曾经被何家宠溺到无法无天，但只要是她决心要做的事，她就一定会去做到。

这样也很好。

如今的何音宁，已经真正能做到即使身边只剩她一个人，也能够走得很远。

靳闻泽扬了扬唇角，却有种说不出口的涩然。

只是何音宁垂着眸，不曾注意。

一月后。

何音宁向上级申请了调去边防部队的要求。

等待批复还需要一天，何音宁正准备回家，却在单位门口见到了何父何母。

何音宁顿住了脚步。

只是短短三年不见，他们头上边多出了许多白发，你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

再次见到他们，何音宁还有些无措。

她张了张口，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们。

倒是何母率先开了口：“一起吃个饭吧，我们来找你，还有些事情商量。”

何音宁垂着眸，不远不近地走在他们身后。

在一家国营饭店落座后。

何父何母象征性的点了几道菜，依旧没有一道是何音宁爱吃的。

“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何音宁开口问道，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

何父看了她一眼，递过来一张卡和一份文件：“卡里面有3万，没有密码，至于这份文件，你签署之后就能拿到何家企业5％的股份。”

何母这才开门见山：“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拿到这笔钱后，能彻底离雁铭远一点，让他能够安心继承何家的产业。”

无论对谁来说，这份礼物都足够重，足够诱人。

他们坚信，何音宁一定会答应的。

可从始至终，何音宁只是垂着眸，而后缓缓看向何父何母：“我不需要。”

“嫌少了？”何母皱着眉：“你要知道光是这卡里的钱就足够你后半辈子生活无忧了。”

何音宁望着面前她喊了十六年的爸妈，早已麻木的心此刻仿佛又揪疼起来。

她没有回答，只看着他们，说了最后一句：“爸，妈，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们了。”

“早在我离开何家那一天开始，我就与你们毫无瓜葛了，至于这些东西，也请你们收回。”

第33章

“人情债难还，我不想再欠任何人。”何音宁淡淡开口。

她其实很想问他们，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养了十六年。

当真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后来想想，如果她有一天被人告知，自己养在身边，捧在手心的女儿并非亲生，而她真正的女儿却在外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她也一定会一时间因为难以接受而迁怒。

她理解，所以一直默默忍受。

然而越忍受结果却越不被重视，渐渐被人彻底忽略了她的感受。

所以这个问题，何音宁忽然也觉得，没有了开口的必要。

“你们多照顾着自己的身体吧，我想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联系了。”

何父何母顿时错愕的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任何做戏的成分。

可是没有。

何音宁起身离开，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

“音宁，等等！”何母伸出手，想要拉住她。

可是何音宁走的太快，根本没有听到。

何母望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好像又见到了小时候张开双手，喊着让她抱抱的小女孩儿。

“老何，我是不是……是不是错了……”何母声音忽然哽咽起来。

何音宁虽然不是他们亲生的女儿，却也是真真实实喊了他们十六年爸妈。

十六年。

即便不是亲生，也能算半个女儿了。

可是现在，亲生的女儿与他们并不亲近，远远离开去了藏区，鲜少回信。

而阴差阳错养育大的何音宁，也被他们亲手逼走，断绝了关系。

唯一的儿子，如今也与他们走到了决裂的边缘。

究竟是为何会走到如此地步呢？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肆意迁怒何音宁，是否至少还能维持表面温馨和平的何家？

他们不知道。

也无法再知道了。

……

靳闻泽前往边防第一线执行任务的前一天，约何音宁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了顿饭。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两厢无言之中，已经走到了何音宁家门口，靳闻泽忽然停住了脚步问：“你去边防担任翻译官的申请下来了吗？”

“嗯，下周启程。”

靳闻泽微微颔首：“……条件艰苦，注意身体。”

千言万语堵在他心口，沉闷发滞。

“那天，需要我去送你吗？”何音宁抬头，难得主动轻声问他。

靳闻泽一怔，静默良久，他才轻轻摇头：“不了。”

我怕一见到你，会没了分别的勇气。

这话终被靳闻泽咽了回去。

何音宁嗯了一声：“好，你也要平安回来。”

说完，她转身准备走进家门，却被忽然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何音宁动了动。

靳闻泽从背后拥抱着她，半张脸抵在她的颈窝，声音低沉沙哑。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何音宁不挣了，却也只是静默的站在原地，没有抬手回应。

靳闻泽的声音沉沉响起，轻声问她：“或许多年之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许久许久。

何音宁的声音轻若叹息：“……会吧。”

耳边，靳闻泽极轻地笑了一声，气音呢喃了一句。

“这就够了。”

第34章

第二天。

靳闻泽站在军区门口，静静凝望着某处。

等部队集结完毕后，通讯员打了声报告：“靳营长，集结完毕，可以出发！”

靳闻泽这才收回目光，决绝奔赴去祖国第一线。

何音宁站在很远处，目送着他挺拔离开的背影，良久，才转身离开原地。

过了三天，何音宁便也收拾行李，坐火车去到了边防武警部队，担任翻译官。

到达那里的第一个月，何音宁就收到了一封信。

是靳闻泽送来的。

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风骨自成。

【音宁，你安全到达了吗？那里的饭菜可还合胃口？切记不要太过劳累，按时吃饭……】

他语句简短寻常。

字里行间，却满是对她的关切。

之后的每个月，无论何音宁回信与否，靳闻泽总会送来一封信。

时间或长或晚，信的内容也或长或短。

渐渐地，不知从哪个月开始，何音宁也习惯了每个月底去收信。

然后把看过的信统一收在一个饼干铁盒里。

就这样过了快半年。

靳闻泽送来的信却在某个月开始，戛然而止。

何音宁心底莫名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连续寄去了好几封信，却也都如石沉大海。

而靳闻泽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上，问得最后一句话是：“若是我们就此分别，你会忘了我吗？”

何音宁没回信，靳闻泽从此也没再寄信而来。

何音宁下意识不愿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她宁愿是靳闻泽已经彻底将她放下了。

……

三年后，烈士陵园。

何音宁和朋友李长语一同带着花束来扫墓。

这里安眠的都是国家的英雄，因此何音宁连送花都无比郑重。

他们一路边走边放下一束花，也会在经过时擦去英雄墓碑上落下的灰尘。

何音宁缓缓往深处走去，心却忽然莫名揪了起来，隐隐作痛。

在经过一处墓碑时，何音宁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姓氏。

她蓦地顿住了脚步。

她半蹲着，侧脸温和白皙，在触及那块冰冷墓碑时眸光剧颤。

何音宁愣愣看着，大脑突然刺痛了一瞬，像是一道惊雷穿过心中。

像是撕扯灵魂的痛苦后，留下焦黑带血的痕迹。

何音宁伸出手，扶上墓碑，倏然红了眼眶！

上面刻着一个何音宁此刻永生难忘的名字——靳闻泽。

何音宁目光落在冰冷的墓碑，种种情绪如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稳住身形，才没有痛苦地弯下身。

她怎么也没想到，经年日久，从此再难相忘。

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第五年冬天。

何音宁如同往年一样，前往烈士陵园。

只是这一次，她多带了几束花，也带上了收有靳闻泽所有信件的铁盒子。

即使那之后她每年都来，可在目光触及墓碑上的名字时，心仍是止不住地有过一瞬刺痛。

“我应该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我都快忘记你的声音和模样了。”

那块冰冷墓碑上，也只刻着一个名字，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何音宁缓缓收回目光起身，迎着细雪走出烈士陵园。

她离开时的脚印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