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歌看着他这一连串熟练的避嫌动作，心痛得愈发厉害。

　　那些辩解的话也梗在喉间，再说不出口。

　　反正等到离开那天，他就会明白的，自己也不必再解释。

　　魏云歌心中酸楚，就听到卓玛说：“林老师，你家里来电话，等着你去接呢。”

　　“好，我这就去。”

　　她没再管汉尼扎布，只压下心酸，毫不犹豫地抬脚离开。

　　等到接完电话，外面的风雪已停，魏云歌的心也恢复了平静。

　　想到刚才父母在电话那头听到她要回来时欣喜的语气，心中伤痛好像得到了疗愈。

　　期待回乡的心，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日子如水流淌，转眼过去半月，马上到了新年。

　　这是在西藏的最后一年，知青们兴奋中带着些不舍，都给相熟的藏民送了东西做离别礼物。

　　有人好奇地问魏云歌：“你给汉尼扎布送了什么？”

　　魏云歌犹豫了一瞬，才摇了摇头说：“没送，也不打算送了。”

　　她不知道要送什么。

　　魏云歌本来已经为他亲手织了一条腰带，当做新年礼物。

　　为此找了手巧的藏民学了好几个月编织方法，还用攒下来的粮票换了一颗红玛瑙。

　　只因藏民说：“玛瑙代表爱情。腰带嵌玛瑙送与心爱之人，是藏族女子表达爱意的方式。”

　　她也想入乡随俗。

　　可是汉尼扎布已经断了她的念想：“藏袍行动不便，我很少穿。”

　　她只好将腰带收了起来。

　　反正现在也要离开了，干脆就不送礼物了。

　　比起留有念想，不如决绝离开。

　　魏云歌笑了笑，扯了借口说：“时间太紧，没有准备，就不送了。”

　　知青们看她笑容落寞，纷纷为她出主意：“你不是会拉手风琴，给他演奏一曲当礼物，怎么样？”

　　立刻有人附和：“对啊！说不定贡巴营长一看到你演奏的认真模样，都不用追，直接就爱上你了！”

　　魏云歌听着这些天马行空的话，心中无奈又苦涩。

　　汉尼扎布已经有了卓玛，自己无论如何都追不到他了。

　　魏云歌没有多解释，只是摇了摇头，打了声招呼出门了。

　　她约了卓玛去学校给她送曲谱。

　　可到了学校，她却没看到卓玛，只看到了一身白色藏袍的汉尼扎布。

　　正是傍晚，金乌西坠，橙红的晚霞铺满天际。

　　在广阔寂寥的草原上，汉尼扎布牵着一匹白驹，静静眺望远方。

　　凛冽的风吹过，露出他凌厉的眉眼——

　　那双眼眸不似往日冷淡疏离，反而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流露出一丝神圣。

　　微皱的眉头，好像悲悯人间苦厄。

　　魏云歌晃了神，久久没能移开目光。

第5章

　　汉尼扎布开口，才打断魏云歌的注视。

　　“卓玛在忙，我来帮她拿曲谱。”

　　魏云歌赶紧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把曲谱给他，却还是忍不住询问。

　　“你不是说藏袍不方便，今天这是……”

　　汉尼扎布抿了抿唇，淡淡道：“卓玛请我为他亡夫诵经。”

　　他话语如常，却给了魏云歌深重一击。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汉尼扎布，想到之前请他为自己生病住院的父亲祈福。

　　只得到他义正辞严的拒绝：“我已经离开寺院，现在是军人，只会保家卫国，不会诵经祈福。”

　　当时她虽无奈，却也明白他身为军人这样做，大概影响不好。

　　可现在……

　　魏云歌听着他平淡的话语，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攥住，难受得喘不过气。

　　原来不是不会，也不是不能，只是她不配而已。

　　魏云歌攥紧了手，才压下那股心痛，勉强挤出一丝笑：“原来是这样……”

　　她看着面前的汉尼扎布，日落余晖在他身后一点点沉寂，衬得眼眸更加锋利。

　　魏云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藏袍，很好看。”

　　汉尼扎布愣了下，眸中闪过什么，没说话。

　　魏云歌早习惯他的沉默，只说：“曲谱劳烦你转交，我回去……”

　　话没说完，汉尼扎布就打断：“明早还有一场祈福，你可以来观礼。”

　　魏云歌愣了一下，有些疑惑：“这是，邀请吗？”

　　汉尼扎布点点头。

　　魏云歌看着他的承认，心中一颤，只觉惊奇。

　　她追了这么多年，只有她主动追着汉尼扎布跑，从没收到过他的主动邀请。

　　这次怎么……

　　正想着，就听他低沉声音补充道：“卓玛希望你能来。”

　　此话一出，魏云歌的心沉了下去。

　　甚至觉得自己刚才那股悸动有些可笑。

　　原来是因为卓玛想要她去，汉尼扎布才主动邀请的……

　　魏云歌心中酸软，看着他淡然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会去的。”

　　毕竟，还剩半个月，她就要离开了。

　　就让她放纵一下，再多看他一会吧……

　　魏云歌眷恋不舍地看着汉尼扎布驾马离开的背影，久久未能移开目光。

　　第二天，红墙寺院里。

　　魏云歌刚踏进佛殿，就望着汉尼扎布的身影入了神。

　　庄严肃穆佛殿中，他一身赭红藏袍，轻捻佛珠，垂眸诵经，圣洁得仿佛神明。

　　魏云歌看着，就挪不开视线，直到仪式结束才回神。

　　能在离开前见到他穿藏袍诵经，也算没有遗憾。

　　魏云歌轻笑了声，攥紧了手上的腰带，走向汉尼扎布。

　　她还是决定把腰带送给汉尼扎布，就当有始有终吧。

　　不求常常穿戴，只想他穿藏袍时能想起——哪怕只有一次，她也值得。

　　“汉尼扎布，我有东西要……”

　　话刚开口，就被走来的卓玛打断。

　　“今天新年，大家都留下来一起过年吧！”

　　魏云歌怔住了，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的腰带。

　　华丽繁复，织法独特，最重要的是，和汉尼扎布腰间的那条，一模一样。

　　在藏区，只有夫妻，才会系一样的腰带。

　　魏云歌呼吸一滞，心痛得仿佛刀割。

　　原来，他们已经是这样亲密的关系了……

　　她正想离开，忽然一个小孩跑了过来，张开手扑向汉尼扎布和卓玛。

　　用藏语喊他们：“阿爸，阿妈！”

第6章

　　魏云歌愣住，耳边轰地一声炸开，心沉到了谷底。

　　卓玛将小孩抱起，带着笑轻声说：“诺布，不是阿爸，是舅舅。”

　　她这才稳了稳神。

　　原来是卓玛的孩子随口叫的。

　　诺布却倔强摇头：“不，我喜欢他，他就是阿爸！”

　　又对着汉尼扎布伸手：“阿爸，我想吃糌粑！”

　　卓玛还想说什么，汉尼扎布就轻笑了一声。

　　罕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