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终于掩面流泪了，他希望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都能在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下看到她温馨、柔和的身影，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孟思南不禁也泛起了泪光，没有一个女人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可是爱和感激是两回事。“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在做的事，你帮不了我。”

　　“在你的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孟思南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扯出一抹遗憾的笑容，她认为这就是答案。

　　“你认为你的选择是信仰，可我也有我的信仰，也许我们的信仰是一样的呢？”他忽然紧紧地抓住孟思南的手，“那样的话，你会喜欢我吗？”

　　她轻轻地脱开他的手，“你是我的大哥，永远都是我的大哥。”

　　窗外的夜色沉下来，梦思很难站起身，话至于此，就算她不想伤害他，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大哥，如果可以的话，和青龙会还是少往来吧，将来也好有个退路。”

　　他看着她的背影，每一个决定，有所得，也总有代价。

　　空气就这样停滞下来。他坐在桌前，将杯中的洋酒灌入喉咙，辛辣的味道让他的眼睛蒙上一层红色。

63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房间里静悄悄的，连墙壁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也听得见。

　　孟思南静静地躺在小公馆的床上，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了。她轻轻翻了个身，嘴里不自禁喊了一声霍廷锴的名字，然后又沉沉睡过去，一点也不知道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一桩大事，尤晓梦的丈夫被青龙会抓捕，已经历了一整夜的审讯，《申报》上连载的小说正是复兴社的联络暗号，这一消息也已被青龙会破获。

　　霍廷锴特别吩咐了所有人，在孟思南的面前不许提起这桩事。

　　早上九点钟的时候，她仍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她听见脚步声和门响，知道是他进来了。没一会儿，便床垫微微塌陷的动静，想是他在床上坐了下来。接着，是一只手穿过她的腰间，将她搂抱起来，他帮她翻了个身，让她正对着他。对于半个小时前尤晓梦的到来，他只字不提。但他心里知道，危险已经一步步靠近，他需要早做打算。

　　孟思南已经醒了，却仍然闭着眼睛，整个脸都藏在他的怀抱里。他紧紧搂着她，轻声道：“醒了？”

　　孟思南被他这样抱在怀里，她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有好闻的皂香气和干燥的烟草香气。他低下头，下巴上已经微生了胡渣，轻触在她的脸上，叫她不由得微微一动。

　　她最怕他拿胡子渣她，于是伸手抵住他的下巴，“别闹。一会儿就是电影上映的日子了，我心里正紧张得不行。”

　　“有我在，谁敢说不好。”

　　那天，大街小巷的报纸都不约而同地将孟思南与段玉玲拿来作比较，都说段玉玲擅长演悲剧中的小家碧玉，而孟思南适合大家闺秀，无论悲剧还是喜剧，这样的评论无疑为二人定了形，也影响很多年后电影圈的后辈们对她们的印象。

　　首映仪式于当日下午四时在“远东第一影院”大光明电影院准点举行。

　　全场暗灯，孟思南出现在巨幕上，黑白色的画面，依然能勾勒出她灵动的美。所谓的倾国倾城，形容的都不是容颜，而是神韵。她身上的自信与魅力仿佛是与身俱来，浑然天成，注定是要被记录在胶片上的。

　　电影是个悲剧，直至影片结束，人们还是意犹未尽。导演沈怀松独自坐在放映厅的门口大声地哭泣，他已经能够预料到，未来的很多年，这部电影不会被遗忘，他成功了。

　　而此时的孟思南却仍坐在化妆间里，她知道，门外有许多报社的记者都在等待她，可是她不敢出去。她一遍又一遍地勾勒着脸上的妆容，生怕出一点差错。然后，又从饰品盒子里拿出那枚霍廷锴送给她的孤品胸针，小心翼翼地别在胸前。抬起头时，段玉玲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看来孟小姐真的很喜欢这枚胸针？”

　　“当然。”

　　段玉玲在她旁边的化妆台坐下来，“可是你知道吗，它虽然被称之为孤品，但又算不得真正的孤品。”

　　“这是什么意思？”

　　“全上海滩都知道，我对欧洲的饰品是深有研究的，和你身上的这枚胸针也颇有渊源。”她的目光淡然地落在她胸前的那枚胸针上，“你的这枚胸针是欧洲皇室的一位亲王为讨好妾室而特别定制，王妃得知后愤怒异常，令工匠打了一款几乎一模一样的胸针，只是这上头的钻石比先前的那个多了两颗。也就是说，你身上的这枚胸针有两百颗钻石，王后的那一款有202颗，寻常人是看不出来的，但是我知道。”

　　话至此处，段玉玲得意低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因为皇后的那一枚胸针在我的手里。”

　　孟思南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那枚胸针，又抬起头望着她，她心里知道，她跟她说这些话的用意。

　　段玉玲接着道：“那枚胸针是我特别从别人的手中买来，打算在婚礼上佩戴的。可惜啊，连这样的事你都要抢我的风头，多了那两颗钻石又怎么样呢，你戴了这一只，将来我再戴另一只，恐怕没人稀罕了。”

　　“段小姐为什么总是要与我比肩呢？是因为特别tຊ在乎我吗？”

　　段玉玲被她的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果然，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孟思南了。

　　直到霍廷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才终于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尴尬。“思南，走吧，外头的记者正在等你。”

　　电影院的大厅内，水晶灯暖黄色的灯光成排亮起，孟思南身穿水粉色繁花簇拥的旗袍，头发用镶嵌着钻石的发卡盘在脑后，耳边的发丝打着卷儿，灯光漏在她额头的黑发上，似有流光转动。

　　她踩着婀娜的步子，缓缓挽着霍廷锴向着观众走来。报社记者们一拥而上，团团包围。

　　“孟小姐，我记得您说过，您喜欢当演员的感觉？”

　　孟思南的唇边始终勾勒着好看的笑容，视线流转动人，“是啊，因为这样才能有机会体验别人的人生。”

　　她边说着话，目光一瞥，看到了尤晓梦的身影也在人群中。她是霍廷锴特别邀请的嘉宾，在一会儿的晚宴中，需要她亮嗓。而这一新闻也早早地流传开来，当日前来捧场电影首映的人，许多也是冲着尤晓梦。孟思南很快将目光收回，假装没有看到她。

　　记者们又将目光看向她身边的霍廷锴，“那么霍先生呢？您会如何评价孟思南小姐出演的首部电影。”

　　霍廷锴侧过身，看向身边的佳人，道：“我敢预言，《上海之梦》一定会成为许多人最追捧的电影，而孟小姐，会成为上海的梦。”

　　他的一句话引来阵阵议论声，记者们最是喜闻乐见这样的说辞，它会成为明日报纸的头版头条。

　　“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孟小姐。”

　　人群中忽然传来这个声音，孟思南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她循声望去，胡润成站在人群中，脸上挂着的令人厌恶的笑容始终不变。

　　他的目光在孟思南的身上，缓缓向她走来，“恭喜孟小姐，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曾几何时，这部电影跟我多少有些关系，如今我却还得自己买票来看。你看这张电影票，一半是看电影的钱，还有一半，是孟小姐卖笑的钱，可是孟小姐却不怎么爱笑，看来这票价不值啊。”

　　孟思南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胡润成分明是来羞辱她的。

　　霍廷锴一阵怒意上来，示意身后的人，立刻将胡润成扔出去。几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