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从应天府尹衙门外传来阵阵大如雷声的擂鼓声。

　　鼓声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与这番热闹繁华的景象极不相称。

　　原本吃酒赏宴的众宾客皆停了下来，眸光朝外头瞧去。

　　有的眼尖的夫人已经差了小厮去前院打探。不消多时，打探的人便带了消息回来。

　　“是帝师府的嫡公子在外边击鼓鸣冤，要状告……”

　　小厮说话的时候，抬头瞥了一眼祝青鸾的脸色，方才继续说道，

　　“要状告他的发妻沈氏女，不守妇德，以妻殴夫，离家出走，与外男通奸。”

　　众人顿时一阵唏嘘，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祝青鸾身上。

　　祝青鸾后槽牙几乎咬碎，拳头都硬了。

　　这个该死的萧世意，自己当初真该就把他彻底毒哑！

　　他竟然敢在外头击鼓鸣冤，如此败坏阿鱼的名声。

　　杀千刀的，他这是在找死！

　　祝青鸾气血上涌，用尽全身力气压制才不至于爆发出来。

　　她看了一眼在场的夫人一眼，缓声道：

　　“我夫君前些时日离家出走，与贱籍女子私奔合开青楼，被我的世伯舒衡大人抓到了，将我接去了舒家，要我与他和离，夫君一时气急，才出此下策造谣污蔑我，这并非实情。

　　诸位夫人皆是聪慧之人，必定晓得流言止于智者。御史台和青州祝将军家都与我们沈家关系甚密，那些话全是无稽之谈，还望各位夫人垂怜，我们皆是女子，若名声有损于着世道生活不易，莫要外传。”

　　祝青鸾留下这一句半是恳求半是威胁的话语，便匆匆离开，前往前院。

　　这该死的萧世意，受死吧！

　　前院。

　　鼓声响彻宴席，萧世意命家丁狠狠击鼓，他自己则手捧状书，在外头高声道：

　　“臣，天子帝师、应天书院山长萧逸之嫡子萧世意，状告御史台台谏舒衡，掳带我妻，妖言惑主。我妻青州沈氏女，不贤不惠，以妻殴夫，不守妇德，悖人伦之大礼！求殿下做主，赐臣义绝！”

　　众人把酒言欢的手一顿，面面相觑。

　　偏偏上头那位一点表示都没有，举着酒杯一口饮尽了，方才笑道：

　　“萧爱卿，何事不能从容对孤道来，非得让令郎当着孤的面，击鼓陈情？”

　　萧帝师当即吓得立刻跪下叩首，毕恭毕敬。

　　“臣不敢。只是那舒衡欺人太甚，强行将我儿之妻掳到他府中，迫她与我儿义绝，天下岂有此理？”

　　谢玉口吻不咸不淡：“哦？”

　　意思是门外分明是萧世意要义绝。

　　萧帝师忙解释：

　　“我儿愚钝，得沈氏女此等贤妻，不知珍惜，被那舒衡气昏了头，tຊ才出此下策。实则沈氏女嫁进萧家来，温良恭俭让，全家皆目睹之……”

　　萧世意昏了头，他可没有。

　　沈家如今如日中天，如此好的亲家，上哪儿找去？

　　再说沈辰安如此圣眷优容，眼看着位极人臣。休他的妹妹，那不是在结仇吗？

　　然而萧帝师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间扑通一声，祝青鸾火速赶到，风风火火地跪下，连着三叩首，然后直起身来，慷慨激昂道：

　　“太子殿下明鉴，臣女沈幼薇自嫁入应天萧府，早问安，晚请示，举止不敢自专，无一日懈怠！实不敢领如此污蔑！

　　我夫萧世意，两月前，醉酒与好友徐年通奸！一月前，与贱籍女子钱晓月通奸！二人离家出走，半月前来到城东私开青楼。前日，嫖风月楼头牌，衣衫不整大汗淋漓被公爹与御史舒大人当场抓住，人证物证俱在！望殿下明察秋毫，洗刷臣女冤屈！”

　　在场众人听到萧世意干的种种行径，纷纷惊得瞪大了眼，有的连筷子都掉了！

　　祝青鸾恨得咬牙切齿。

　　来呀，当众爆料，毁她名声，想弄死她是吧？

　　好，那就看看谁先弄死谁！

第110章 都别活了

　　众人吃瓜，吃得目瞪口呆。

　　唯有前脚才夸过沈幼薇“贤良淑德”后脚便听到她在此揭自己儿子短的萧帝师，如遭雷劈。

　　险些没能气晕过去，咬牙切齿，指着祝青鸾的手都在颤抖。

　　“幼薇，你这是何意？夫为妻纲的道理你不晓得吗？在此胡说八道，还不退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公爹，”祝青鸾冷冷一眼，不卑不亢道：“儿媳自然知晓夫为妻纲，但同样也知道，夫妻间更应该风雨同舟。

　　儿媳是萧家妇不错，但嫁来萧家之前我更是沈家女。我父兄一生廉洁自好，爱惜名声。难道要我眼睁睁瞧着旁人污蔑他们的名誉而坐视不管吗？”

　　祝青鸾冷嗤一声，噎得萧帝师无话可说，转而抬眼继续看向那珠帘后头金尊玉贵的某人。

　　“太子殿下，臣女没有胡说八道，所言句句是实情。”

　　“荒唐！以妻告夫，岂有此理？”萧帝师一挥衣袖，“看来十一郎还真没说错，你确实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萧帝师转而向太子澄清，理由很是理直气壮。

　　“殿下，臣请速速将臣子之妇请下堂去。她以妻告夫，悖天下之大伦。若是天下女子皆效仿于此，不遵夫纲，牝鸡司晨，天下岂不大乱？”

　　祝青鸾闻言，只觉讽刺。

　　半刻前她还是萧帝师口中那贤良淑德、高贤高义之人，半刻后仅仅因为她不肯平白遭受萧世意的污蔑，便变成了不守妇道的女子。

　　这天下的妇道，何其可笑！

　　他们根本不管事情的始末对错，只要求女子臣服，无条件地臣服！

　　偏偏上位者，无论他们怎样分辩，都不为所动，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

　　害怕太子当真被萧帝师蛊惑，将她请出去，连个分辨的机会都没有，祝青鸾赶紧又跪下，急急表白。

　　“臣女听闻陛下曾于宫中数次赞叹，前燕凤后当年敢与男人一争，建功立业，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若是连自身名节、累及父兄家族名声受辱都不能分辩，分辩了便是悖人伦大礼，女子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敢问殿下，女子何时能为天下之表率？”

　　“住口！放肆！谁给你胆子竟敢质问太子殿下？”萧帝师扬起巴掌便要落下去。

　　“爱卿何必动怒？”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终于放话了，在幕帘后，单手撑着额头，声线有些慵懒。

　　“小小女子一家之言而已，难不成爱卿以为会动摇朝堂？”

　　“臣不敢，臣无此意，臣只是觉得此女冒犯殿下，实乃大不敬之罪。”

　　谢玉在珠帘后头瞧着，跪着还耿直着脖梗、怒目瞪着萧帝师、一副敢怒不敢言模样的祝青鸾，觉得甚是可爱。

　　至于萧帝师说了些什么，他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谢玉等他巴拉巴拉一通全部说完了，方才点头赞同道：“爱卿说的有理，以妻告夫确实不妥。”

　　“殿下！”祝青鸾急了。

　　萧帝师已经开始提前庆祝了，连忙拱手行礼。

　　“多谢太子殿下！殿下果然英明……”

　　然而马屁还没拍到一半，便听到上头画风一转，忽然又道：

　　“以妻告夫不妥，以民告官更是枉悖三纲五常。舒爱卿啊，萧公子状告你的那些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舒衡从宴席间起身，微微福身行礼。

　　“臣所做之事，无愧于心，无违背任何律法。萧公子告臣，臣无话可说，一切按规矩行事便是了。”

　　萧帝师猜到舒衡不可能就这样轻轻放过他们萧家，反应过来，正要跪下求情，便听到谢玉已然开口。

　　“既如此，那孤便借着应天府衙开庭受审，接下萧公子的状子。不过以民告官，有违律法，先在外头杖责三十棍再带进来审理。”

　　“殿下！臣之子无意冒犯，还请殿下网开一面。”萧帝师连忙跪地祈求。

　　祝青鸾在一旁高兴地叩首行礼，阴阳怪气道：“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果然英明神武！”

　　谢玉瞧见她这副狡黠机灵的劲儿，忍不住唇角微勾。

　　微微示意，裴尚便领着几名捕快出去了。

　　门外，萧世意抑扬顿挫的告状声戛然而止，停了片刻，转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叫声响彻夜空。

　　“啊——啊——啊！！！”

　　喊叫声不绝于耳，祝青鸾闭上眼睛，只觉得此刻这便是世上最动听的天籁。

　　萧世意那细皮嫩肉的，没挨上两板子，就疼得呲哇乱叫了，足足三十板子下去，人都打得吐黄水了。

　　萧帝师心疼儿子，脚步匆匆追出去，一看到萧世意的惨状，就心疼坏了，抱着他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