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抬进灵界封神窟，梵渊不曾陪在她身边的那一刻，她就打消了告诉他真相的念头。

终究是她一人的丧事，又何必坏了他迎娶心上人的喜庆。

梵渊不知她心中所想，而是淡淡颔首。

“既是如此，那他们不回来也罢，你全权代表凤梧军出席即可。”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

看到门口的泛着红光的夙兰枪，梵渊又驻足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把枪拿了出来？”

凤璃怔了怔，低声应道：“放太久不用怕它认不得我了，拿出来擦了擦。”

梵渊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望着他幻化成云烟消散的背影，凤璃蜷缩手心，眼圈红了一圈又一圈。

这次之后，梵渊没再踏足瑶光殿。

他每日除了讼佛法悟道就是陪着夕瑶游玩，从天界南天门逛到北天门。

凤璃宅在宫殿里，一步也没跨出过重华宫，独自在房间默默收拾着东西。

月神节这日，是人界的中秋节。

凤璃去炼器阁领了定制的护心龙鳞铠甲。

随后提了一壶瑶池仙酒去了灵界封神窟，拜见父母。

山窟内，密密麻麻耸立着大大小小上万座坟丘。

火凤一族无论男女长幼都应上阵杀魑魅，镇守墟天渊庇佑三界。

旁人打战尚有凯旋而归的机会，而她的叔叔伯伯和各族兄长姊妹，都是躺在棺柩被将士们抬回来。

有的身首异处，有的四肢不全，还有的仅剩一副残血铠甲，被魑魅所灭，他们再无来世。

但无论他们是何种牺牲方式，都被凤梧军众将士带回灵界落叶归根。

看着面前紧挨在一起的两座新坟，凤璃将酒壶里的酒在墓碑前缓缓倾洒。

“爹，娘，今日是月神节，人间亲人团聚的节日，女儿来看你们了……”

“你们总说阿璃隔了三千年才破壳而出，自小便不通神法，灵力也是极低，吃不了风沙的哭，所以将我留在家。”

“可我身上流淌着凤凰血脉，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又怎会是个吃不了苦的女娇娥？”

“还有五日，我便会穿上娘的铠甲，戴上爹的佩剑，去墟天渊和三十万凤梧军汇合。”

“魑魅一日不除，阿璃一日不回灵界，以后若是没能来坟前尽孝，阿璃会在黄泉路上找你们，到时候……你们别喝孟婆汤，别再把女儿丢下……”

凤璃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又恍惚地陪了他们好一会儿，才堪堪起身。

待回到重华宫，一轮皎白圆月高高悬挂在屋檐一角。

仙娥看见她，连忙走来。

“凤璃仙子，尊上唤您去梵音殿吃团圆饭，一直在等着您呢。”

凤璃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九百多年前梵渊同她过的第一个节便是月神节，那时的他说：“等来日小凤凰成了神，师尊让月神嫦娥也来陪你过节。”

如今再一起过最后一个月神节，这顿团圆饭就当是离别饭吧。

凤璃应了仙娥，去了梵渊的梵音殿。

一进前殿，她就看见了梵渊和夕瑶坐在五彩描金的八仙桌前贴耳私语。

夕瑶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身侧，时不时掩面而笑。

见到凤璃，两人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凤璃来了，今日月神节，我特意请了天界的厨神来重华宫做菜，我们一起过节。”

夕瑶笑颜温婉地拉着凤璃在桌前坐下，又宛若女主人一般招呼着仙娥为她倒茶添碗筷。

看着满桌子的佳肴美味，血燕蟠桃肉，龙舌佛跳墙，龙肝凤髓人参果……

凤璃僵坐着，一筷子都没有夹菜。

因为这些菜，没有一道是她能吃的。

她幼时灵力低微，身体虚弱，胃口也不好，从来不喜欢吃这些肥甘之物。

梵渊为此找灵帝从灵族调了一个厨子回天外天，专门为凤璃定制一日三餐。

这么多年，他都记得。

可今日梵音殿的菜肴，却没有一道是为她准备。

第6章

“阿璃怎么还不动筷，是不喜欢我安排的菜吗？”夕瑶有些尴尬和失落地看着凤璃。

一旁的梵渊直接皱起了眉头：“不喜欢你就回去，别在这耍性子。”

他责备的口味，让凤璃攥紧了手指。

夕瑶嗔责了一句：“别这样和阿璃说话，会吓着她的。”

说完，她又过来牵住凤璃的手，语气温和：“若是不喜欢吃，我让厨神再依着你的口味做几道菜。”

“只是有些不舒服，没胃口罢了。”凤璃垂眼摇了摇头，随即从桌边站起身，“师尊师娘你们吃，我回去歇会儿。”

说完，她没再管梵渊的神色，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

刚出梵音宫，夕瑶一并追了出来。

“阿璃，我送送你。”

她挽住凤璃的胳膊，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你这几日和我们在一起都心不在焉，是真不舒服还是在想心上人？”

凤璃一愣，摇了摇头：“阿璃……没有心上人。”

夕瑶意味深长看着她：“那要我给你介绍一个仙君吗？”

凤璃抿唇道：“多谢师娘，不用了。”

夕瑶轻笑两声：“不用了？看来阿璃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不能说的心上人。”

她语气里带着的笃定口吻，让凤璃不由得定住步伐。

她转头看向夕瑶，这才发现对方脸上的笑带着嘲讽和讥诮之色。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凤璃，喜欢上自己师尊，你不觉得可耻至极吗？”

“你出生高贵，父母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福泽三界的战神，如若他们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会不会后悔生出你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女儿？”

一字一句，夹枪带刺，让凤璃神色瞬间惨白。

夕瑶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回了梵音殿。

凤璃浑浑噩噩的往前走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瑶光殿。

那段已经尘封于心的情愫，再一次被人提到明面上来，她早已没了最初的铮铮傲骨。

剩下的，唯有蚀骨的痛。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只有最后五天就会离开天外天，离开梵渊。

到时候，所有的疼痛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埋藏在岁月的长河里。

夜深人静，凤璃再一次辗转难眠。

她拿起墙角的夙兰枪，迎着月光在院子里舞动起来。

一道道凌厉的劲风在空气中飞扬，只见光影不见枪，唯有枪尾红缨随风飞舞。

最后，长枪一挑，她稳稳定住，额间细汗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凤璃仰头看着那一轮圆月，眼神坚定：“爹，娘，看到了吗？阿璃已经长大了，你们无需担忧，往后在战场上，我也可以和你们一样，诛杀妖魔，所向披靡！”

舞完枪，凤璃回到寝房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蓦地传来一道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