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也意味着，她这一辈子和母亲的缘分，只剩最后六个月……

　　安舒恬收紧掌心，眼泪落下来的最后一刻，仰起了头。

　　“我去看看她。”

　　安舒恬赶到病房的时候，助理刚出来，正要去找她。

　　“我刚还在找你，老板现在醒了，意识也清醒，肯定不会再认错人，如果你想好了，可以趁现在进去和她聊聊，但是千万注意，别让她太激动。”

　　鼻尖的消毒水味太浓，催着人清醒。

　　安舒恬一再压抑情绪，确定眼泪不会失控才进门。

　　未曾想，安母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

　　四目相对，安舒恬有一瞬无措，掐了把指尖刚要开口，安母却径直略过她，看向助理。

　　“她是谁？”

第三十二章

　　助理也错愕，却很快反应过来，拉着安舒恬上前：“老板，你再仔细看看，真的不认识吗？”

　　安舒恬被拉着被迫往前走了几步，视线也牢牢追随安母的脸上的每一分情绪变动。

　　可无论助理说什么，安母都说不认识。

　　甚至最后扭过头去不肯看她，催着助理让她把人带走。

　　助理没了法，歉疚的朝安舒恬笑了笑。

　　“可能，老板又有点不太清醒，你也知道这病时而好时而不好的……要不，你先回去？之后我再联系你？”

　　安舒恬却固执的盯着安母。

　　看到眼睛发涩变红，她哽咽着，喊出了那道阔别五年的称呼——

　　“妈……”

　　“谁是你妈？你这丫头别胡乱喊，我有闺女的。”

　　安母仍旧面向里侧，声音却明显颤抖。

　　安舒恬还有什么不懂。

　　她擦掉眼泪走过去，学着小时候的样子拉着她的衣角，又叫了声。

　　安母再绷不住，肩膀不停抖动。

　　“都说了不是你妈……”

　　“可你就是，是你生我，是你养我，还是说，你不想要我了……”

　　“可是也是我把你逼到了绝境，是我曾经把你推进深渊。”

　　安母再忍不住转过头来，眼泪早已模糊满脸。

　　“我之前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认我干什么？你就不怕我再逼着你嫁你不愿意嫁的人？既然没死你就应该走，走的远远的，再也别回来……”

　　安舒恬抓着袖角小心帮她擦掉眼泪，坚定摇头：“因为妈妈以前对我很好很好。”

　　因为曾经。

　　因为肚脐和母亲相连。

　　因为有无数说不清的好。

　　所以割不断，也舍不掉，想一辈子当妈妈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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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安舒恬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医院照顾安母。

　　她仍旧会有认不出她的时候。

　　可大抵是老天垂帘，安舒恬认得出她的时间占多数。

　　她还记得安舒恬最爱吃蓝莓泡芙，讨厌香菜和香葱，不爱喝水爱奶茶。

　　她会在等安舒恬的时候，让助理按照安舒恬的喜好提前准备好所有。

　　怕忘记，她会写在备忘录的第一页，特意用红笔给那一栏打上五颗五角星。

　　陈漾来的也多。

　　他性子柔，一开口就能把长辈哄的闭不拢嘴。

　　把陈诺带来后，更是不得了。

　　小家伙嘴巴甜，情商高，看到安母他也不认生，一口一个漂亮奶奶的喊，哄的安母找不着北，直抱着他喊乖乖。

　　医院还因此传出谣言——

　　都说32床的老夫人福气好，女儿漂亮能干有出息，女婿好看有本事，还有个嘴巴乖会逗人的听话乖孙。

　　传到最后，安舒恬在医院被一群人围着喊师母喊嫂子，安舒恬的脸头一次羞红成那样。

　　最后还是陈漾把她从人堆里捞出来。

　　一句“别欺负人哈！”把人赶走。

　　之后，陈漾大抵是私下跟他们说了什么，第二天再去医院，再没人这么叫她，都规规矩矩叫她安小姐。

　　之后的日子这么过着，平淡，倒也舒适。

　　除了时不时还会在病房看见段知瑾——

　　这天，安舒恬提着自制的无糖蛋糕来到医院。

　　还没推开门就见病房外站了几个护士，时不时朝里头观望——

　　“那人怎么又来了，没脸没皮的，赶都赶不走。”

　　“你才来你不知道，那男的是段氏总裁，之前跟安小姐有婚约的，后来他出轨，当时事情闹得挺大，后来安小姐就消失了，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出国了，反正说法不一，这不，人回来，他又后悔了，想复合。”

　　“啊，贱不贱啊……”

　　“滚！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护士吃瓜吃一半，嘴里主角就被人推了出来。

　　安母抓着大包小包，垃圾一样全砸在他脚边，狠狠呸了一口，狠狠把门一砸，根本不待见段知瑾。

　　这画面，这段时间时常上演。

　　小护士们都见怪不怪，看见就当没见着，拍拍袖口挨个往其他病房走。

　　段知瑾沉默着站了好久。

　　安舒恬看着他低头挨个把东西捡起来，转身看见她，他先是一愣，眼眶里的红还没褪去，又牵强的扯出笑。

　　“阿姨还在生我的气，不过不见我没事儿，东西都是好东西，麻烦你帮我转交吧，就当，我的赔礼。”

　　安舒恬扫了眼他递过来的几个袋子。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有些有钱都难买。

　　可凭什么他说要送，她们就得接？他说道歉，她们就得给面子。

　　当年，他糟践她感情的时候，落她面子羞辱她的时候，可曾给过她机会？

　　“下次别来了。”

　　安舒恬真的不想再和他恶语相向。

　　那样反而显得她放不下。

　　她也真的累了。

　　段知瑾挣扎着，声音都哑然：“我只是想道歉……”

　　“然后呢？我原谅你，你会从我的世界消失吗？”

　　段知瑾梗住。

　　很显然，答案是不能。

　　所以啊——

　　“段知瑾，人总得往前看的，过去的东西都过去了，我不可能和你再有以后，也不可能和你当朋友，和你当陌生人，见面还能心平气和，是我最后的底线。”

　　“别让我们，连心平气和的陌生人都当不成。”

第三十三章

　　段知瑾还是走了。

　　可能是不想闹的太难看，可能是安舒恬彻底伤了他的自尊心，也可能，他真的想通了。

　　难得，他没有在说什么自信的话。

　　安舒恬目送他到拐角。

　　总觉得，他的背影少了点什么。

　　不过，跟她都没关系了。

　　经此一次，她想，他不会再来了。

　　安舒恬深吸口气，调整情绪推开病房的门。

　　安母还在床上一口一个不要脸的啐，陈漾也在。

　　安母骂一句，他叫笑着帮她顺气，哄一句。

　　两人这么一配合，倒显得陈漾更像亲生的。

　　听见门响，安母还以为又是段知瑾，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赶人。

　　抬头看见安舒恬，她还愣了一瞬。

　　跟着就喜上眉梢：“舒恬，妈妈今天也给你买了蓝莓泡芙，快去洗手，吃完就写作业。”

　　安舒恬却有些茫然，条件反射看向陈漾。

　　他抿着嘴点头。

　　安舒恬眉头皱的更深，却还是配合着母亲去洗手。

　　直到母亲转身，她才走到陈漾身边：“她刚刚不是还认出了段知瑾？”

　　“没认出来。”

　　陈漾拿起安母的备忘录，翻开其中一页递给她：“靠的这个。”

　　那一页写的满满当当，中间贴了张段知瑾的照片。

　　照片周围全是‘讨厌’、‘不能原谅’、‘人渣’、‘赶出去’这样的字眼。

　　安舒恬了然，看着在帮她拆蛋糕的安母，眼眶止不住发红。

　　陈漾也跟着忙前忙后，眼底堆了乌青也不在意。

　　还是最后被安舒恬拉住。“回去睡一觉吧。”

　　他这几天围着手术和会议连轴转，忙完工作又来帮她照顾母亲，安舒恬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陈漾条件反射就要说没事。

　　对上安舒恬那双认真的眼，又转了话头，温温一笑：“好。”

　　安舒恬把人送到门口。

　　一回头就见安母端着蛋糕，一脸慈祥：“小陈那孩子，不错。”

　　这话，安舒恬并不否认。

　　她好笑的看着安母，试探性开口：“看上人家了，想要来当女婿啊？”

　　却不想，被安母否决。

　　“已经在这件事情跌过一次，妈妈不会再勉强你，舒恬，你的人生该你自己做主，不结婚也没关系，这几年安氏也攒了些钱，妈妈不会再逼你了，只要你开心健康，怎么样都好。”

　　安舒恬的笑意微顿。

　　安母已经移开视线盯着窗外。

　　“妈妈早就知道错了，舒恬以后，要去过自己的生活，别再让任何事情绊住你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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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安母的状态远不如以前。

　　一整天里，睡的时间比清醒时候多。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当医生委婉的告诉安舒恬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她还是红了眼。

　　越相处，越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