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让温浅浅的脸扭曲了一瞬，随即换上委屈的表情。

“是你说的，无论何时，我都可以过来。”

“季如风，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季如风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视线落在温浅浅的肚子上。

曾经他无比期待孩子的出生，现在却只有一个念头——

离若烟死的时候，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她在车上苦苦哀求的时候，他怎么就不信她的话？

威士忌顺着喉咙流下，发酵出阵阵苦涩。

他顿了顿，终于回她：“明天我回老宅一趟。”

果然，提到孩子，季如风就会心软。

温浅浅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绽放，便听季如风冷冰冰吐出下一句话。

“把孩子从族谱上除名。”

第十三章

温浅浅的笑僵在脸上，不甘在胸腔翻涌，灼烧成火。

离若烟这个贱人，死了还要祸害她的孩子！

“凭什么？我不愿意！”

“季如风，离若烟已经死了，就算把我们的宝宝除名，又能改变什么，难不成她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酒瓶擦着温浅浅的脚边砸在地上。

季如风的眸子一片猩红，宛若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滚！”

刚放松下来的佣人们瞬间绷紧了身子，上前要赶温浅浅出去，生怕季如风殃及池鱼。

温浅浅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白着脸吼道：“季如风，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可这次，温浅浅的泪水却失效了。

季如风不耐挥挥手：“下次没我的允许，不准让她进来。”

“放开我，我自己走！”

留下这句泣不成声的话，温浅浅流着泪不甘离去。

凄凉的月光落在酒瓶碴上，仿佛片片利刃扎进季如风的心脏，鲜血淋漓。

他揉了揉额角，转身回到卧室。

可这个家里到处都是他和离若烟的回忆。

那瓶酒是他们一起挑的，卧室的布置是一起选的。

就连涌入鼻腔的香薰，也在提醒他离若烟的存在。

季如风怔愣许久，才去卫生间把冷水开到最大。

冰凉的液体冲刷着身体，滴落在白瓷砖上。

感受着身上的冷意，季如风有些恍然。

烟烟每一次死亡，都是这么痛吗？

第二天清晨，季如风推掉公司所有会议回了老宅。

季如风的母亲扯着嗓子哭喊：“真是造孽！那个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偏心！”

“季如风，你要真敢将浅浅的孩子除名，我今天就吊死在这里！”

一夜未眠，又喝了酒，季如风现在额角直跳。

他按了按眉心，在未消散的醉意下破天荒开口：“那你去啊。”

季母根本没想到这个回答，霎时怔愣在原地，连表情都僵在脸上。

季如风接着道：“当初我要娶烟烟，你也是这么威胁我。”

“还说不把浅浅的孩子加在族谱上，你也要上吊。”

“妈，您数数，从我和烟烟结婚到现在，您说过多少次了？绳子呢？”

听闻这话，季母哭喊得更加厉害，一边喊着不孝子，一边抹着眼泪。

季父捂着胸口，拐杖狠狠跺在地上。

还没开口，季如风看向他：“您又要说什么？心脏病？”

季父脸色变了又变，一边哀嚎着一边往地上倒。

季如风挥了挥手，叫来管家：“既然爸身体不好，就把他送去医院好好养养。”

一片混乱中，季如风毫不犹豫地将温浅浅的名字从族谱中删去。

季父再也坐不住了，破口大骂：“你这白眼狼，现在装什么深情呢！”

“当初我们拦着的时候，你不也顺水推舟吗？！”

季如风脚步一顿，怔愣在原地。

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离若烟的死怪罪在温浅浅的挑拨，父母的逼迫上。

可他却下意识地回避了，自己也是帮凶这个事实。

心脏猛然停跳，疼得他呼吸不过来。

季如风没有回头，径直上了车。

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寒风打在他的脸上，冷得发麻。

蜷曲的手指松开又握紧，半晌，一滴水砸在手背上。

季如风这才后知后觉发现，那是他的眼泪。

情绪汹涌而上，他慢慢张开手捂住脸，让咸涩的泪水尽数擦去。

离若烟，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第十四章

离若烟葬礼那天，天气难得放晴。

不过短短几天，季如风却消瘦了许多，原本定制的西装穿在身上，竟有些大了。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没有血色了。

离若烟的父母从省外赶来，眼眶的红还未消散。

见到墓碑，离母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颤抖着抚摸墓碑上的照片。

“烟烟……”

离父胸口剧烈起伏，刚扬起巴掌，便被一旁的保镖按住。

季如风示意无碍，保镖才将他放开。

“啪”的一声，季如风脸上霎时多了个鲜红的五指印。

“季如风，当初你怎么答应我的？”

“是你说就算流落街头，也绝不会让烟烟受一丝委屈，我才同意烟烟嫁给你！”

“你这个杀人犯，还我的女儿！”

领口被离父拽着，扼得季如风阵阵窒息。

季如风眼睫一颤，字字艰涩：“对不起。”

向来温柔的离母却在此时冲上来，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道歉有什么用，我要我的烟烟回来！”

哭嚎声响彻墓园的天际，季如风张了张嘴，除了苍白的“对不起。”什么都说不出来。

半晌，离父才松开季如风，失魂落魄走到墓碑面前：“挖开。”

季如风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让你挖开！”离父嘶吼道，却在下一秒哽咽起来：“这里不是烟烟的家，我要带她回家。”

晴天霹雳般，季如风僵在了原地。

半晌，他才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爸，烟烟什么都没留给我，我不能连她的骨灰都交出去。”

离父狠狠瞪了他一眼，吼声撕心裂肺。

“季如风，你还不明白吗？烟烟把东西都搬走就是想离开你！”

“这是她最后的愿望，我不能让她留在这！”

季如风双脚凝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试图拉住离父，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甚至跑去找墓地的管理人。

一番争执下来，谁也没说服谁。

离父紧紧握着拳头。

“季如风，你等着吧，就算是请律师，我也会将烟烟带回家。”

可季如风怎么都没想到，第二天去墓地的时候，坟墓已经被挖了，骨灰空空如也。

细雨落在他的身上，仿若根根银针。

保镖上前要给他打伞，季如风的背部却一阵剧疼，冷汗爬上脊背。

缓了许久，他才在保镖的搀扶下去医院。

查了许久，骨头，肌肉，都没有问题。

医生摘下眼镜，随后问道：“最近有没有比较重大的，伤心的事？”

沉默半瞬，季如风才说：“我的妻子……离开了我。”

他还是没能把“死”字说出口。

可医生已经了然，重新戴上眼镜：“你该去挂精神科。”

……

精神科就诊室。xx

医生看着测量表上的数值，眉头深深皱起，最后下结论：

“你的抑郁症已经严重到出现躯体化了，我先给你开些药。”

“千万要按时吃药，别擅自停药。”

拿了药出诊室，季如风还是一阵恍惚。

抑郁症？

要是以前，他根本不会想到这种病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揉了揉眉心，终究还是就着热水将药吞下。

一开始，确实有效果。

疼到麻木的心开始愈合，没胃口吃下的饭也能好好吃下去。

就连面对无理取闹的父母，也能心平气和说几句话。

直到有一天，秘书问他：“给离小姐预约的老中医就在明天，要取消吗？”

第十五章

季如风怔愣半瞬，才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预约的。

随即，被药物阻隔的，关于离若烟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可悲的是，在药物的作用下，他连心痛都感受不到。

他揉了揉眉心，终于开口：“取消吧。”

“另外，我让你查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秘书一顿，很快回道：“只查到和温家有关，具体的证据还没找到。”

季如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看着面前的季如风，秘书犹隐隐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死去。

离若烟死的时候，季如风的眼眶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