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并不需要亲自去公安局配合调查，只要你同意，我们今天就可以在这里完成问话取证，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你的隐私和安全问题。”

　　“呵，我竟然还有隐私？”庄思羽冷笑一声，话语带着明显的讽刺，“警察当初都干过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如果两年前我报案的时候你们能秉公处理，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

　　“但何俊杰人已经没了，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周允强调。

　　“就算他死了，他爸不是还活着吗？他还不是照样想撤案就能撤案？！”

　　“他爸撤案？”周允皱了皱眉，明显有些愣住，心里隐约觉得不对，两年前的报案记录他看过，好像不是这么写的，“不是你主动撤的案？”

　　“我都已经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了怎么可能主动撤案？！”庄思羽的音调又高了些，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屑，“我去报案告的就是他搞偷拍，可你们警察怎么处理的？你们任由何家威胁我父母，任由何俊杰在派出所演一往情深，明明是‘刑事案件’，他动动关系就变成了‘情感纠纷’！现在好了，报应来了，何俊杰还是死得太晚，他两年前就该死。”

　　“所以当初……何俊杰曝光你的照片不是因为你提分手他想要靠威胁留住你？”许言抓住重点。

　　“想威胁我是真的，但他想留住的不是我，是他的偷拍网站。”

　　连庄思羽自己也很难总结她的运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说她运气好，谈个恋爱都能遇到何俊杰这种人渣；说她运气不好，她也是在无意中发现何俊杰搞偷拍的——如果不是偶然借用对方的iPad，她可能会面临更长久、更严重的损失。

　　没有人能在看到自己的私密照被放上互联网时还保持冷静，庄思羽当时的愤怒几乎无法抑制，满屏的污言秽语如同尖锐的刀刃，可以轻而易举地挑起她的情绪，也撕裂了她脆弱的防线。

　　而当她质问何俊杰“这是什么网站”“你们在干什么”“我的照片为什么会在这里”时，对那时的何俊杰来说庄思羽已经不再是“女友”，她只是个“麻烦”。

　　庄思羽说我要报警。何俊杰说你不敢，他语气笃定，似乎胸有成足。何俊杰甚至许诺可以给庄思羽一笔封口费，语气中带着一种轻描淡写的从容：“数字你定，只要你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钱能买到什么？也许在何俊杰看来钱能买到一切，但对庄思羽来说，再多的钱也无法清除她心中咬牙切齿的恨，更不能平息她每次想起何俊杰时都会产生的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

　　庄思羽无法视而不见，她没有犹豫太久，第一时间截图留好网页证据，然后拉黑了何俊杰的所有联系方式，躲起来，纠结、犹豫着要不要报警。

　　然而何俊杰并没有就此放手。他一时之间联系不上庄思羽，去她家堵人也一无所获。庄思羽以为自己只要躲过何俊杰这一阵的纠缠就可以，她万万没想到何俊杰为达目的可以无耻到不择手段——他竟然开始散播庄思羽的私密照，逼她现身。

　　如果在偷拍网站上看到自己的照片已经足够让庄思羽崩溃，那么当隐私被暴露到公共舆论中时，彻底的崩塌才真正开始。庄思羽开始不断接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骚扰，电话、消息、邮件，不计其数。每一条都带着愚弄、恶搞、甚至威胁，让她无处可逃。

　　庄思羽第一次看懂了这个世界不分青红皂白的恶意。那些指责和污蔑可以不问缘由就扑面而来，明明受害者是庄思羽，但他们却急于骂她“活该”。仿佛有一种共同的恶意在这场公审中蔓延，大家都想齐心协力将她压倒，看到她痛苦、堕落，然后尽情地狂欢。

　　庄思羽终于明白，自己曾经的纠结和犹豫是多么的无意义。她应该第一时间报警才对。可她更不会想到，派出所里的何俊杰竟然可以恬不知耻地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地表演深情。他说自己是太爱庄思羽、太害怕对方跟自己分手才会一时糊涂把照片发到网上，他口口声声说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要庄思羽肯回头，什么错他都会改，甚至扬言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能够原谅他。

　　办案人员纷纷侧目，眼神中满是狐疑和不解。有人甚至低声劝慰庄思羽：“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是太爱你了。”对方语带同情，仿佛何俊杰所做的一切都能被这份“爱”所原谅。更有甚者打着“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说辞，试图将这场本应严肃的法律程序转变为一场“有理说不清”的情感纠纷。

　　有那么一瞬间，就连庄思羽本人都快相信了这场里应外合的表演。

　　可不对啊，庄思羽不是来跟何俊杰闹分手的，她甚至不是来告何俊杰散播照片、侵犯隐私的，她想告的是何俊杰“办偷拍色情网站”，她手上有证据！但为什么没人愿意听一听她在说什么？为什么一个刑事案件可以在何tຊ俊杰的无耻表演中轻而易举地变成“情感纠纷”？

　　庄思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她好像和所有人都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明明要报警、要惩恶扬善，但她却率先在何俊杰的痛哭声中变成了“”。

　　办案人员摇摇头，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敷衍：“你这几张截图算不上证据。截图里的网址我们也查过了，根本打不开，是个废的链接。”

　　庄思羽愣住了，她看着还跪在自己面前的何俊杰，如果不是眼泪尚挂在他脸上，其实根本分不清何俊杰的表情是哭是笑。对，她怎么会这么天真？何俊杰既然有能力做一个见不得人的网站，就必定能让网站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说不定也有能力让自己消失，庄思羽后来想，因为就连家人都面露难色地劝她放弃，她那时才开始回溯何俊杰的锦衣玉食、纨绔作风都从何而来。

　　一个地方越小，“关系”就越重要，而何俊杰的家底里必定少不了那些在本地根深蒂固的“关系网”。

　　庄思羽的天真就在于她以为自己的身后有正义，但她不知道，何俊杰的身后有人。

“毕竟上一个人……已经死了”

　　于冬后来算过，他和同事小刘在楼下等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直到接到周允的电话，才上楼做询问笔录。于冬之前见过庄思羽，但第一次见她时，还没说几句话就被拒之门外，后来庄思羽干脆对警察避而不见，让于冬碰了一鼻子灰。要不怎么说女性的思想工作还得女性来做呢，于冬也没好意思问许言都是怎么劝的，但做笔录的时候明显能感受到庄思羽对许言的信任。

　　现场取证用的录音设备开着，许言默默坐在庄思羽身边，按程序许言不能说话，于是她只能让庄思羽抓着自己的手，以便在庄思羽情绪激动时、难以继续时，给她一些支撑。问话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一切结束后已是深夜，双方只需说话，竟也感觉筋疲力尽。走出小区时于冬打个招呼就自动上了小刘的车，周允自然而然负责送许言回家。

　　许言的脑袋一直没停下来过，回家路上她继续复盘：“偷拍网站是那三个人一起搞的，按理说这类网站并不罕见，但能惊动网安就说明它的影响力不小，十有八九是因为大量资金流动被网安发现了异常才被查。那么，三人的死和网站有什么关系吗？庄思羽虽然恨何俊杰，我也曾经怀疑她会不会是‘凶手’，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应该早就查过她了。如果她真是凶手，你肯定不会放过她，所以她八成只是涉及偷拍网站的案子，对吧？”

　　“……这都是你的猜测。”周允淡淡回应，“我什么也没说。”

　　下车前许言问周允，我今天算不算帮了你？周允点头说算。

　　许言犹豫了一下：“那我希望你帮的那个忙……”

　　话还没说完，周允就答道：“我知道。”

　　“不，不光是查以前的案子。”许言补充道，“我还需要潘睿的……”

　　“行车记录仪视频。”周允抢答。

　　“你怎么知道？”

　　“你都能想到，我为什么不能想到？”周允说，“调小区监控时，我已经要到他的行车记录仪视频了。放弃吧，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你看过了？”许言问。

　　周允点头：“他的行车记录仪是单镜头，只能拍车外，事发当天还提前关闭了，什么都没拍到。如果你想知道潘睿长期接触的代驾是谁，除非把所有监控都看一遍，但也希望渺茫。行车记录仪只有32GB的容量，循环录制，拍新的就自动删旧的，潘睿如果每天上下班用车一个小时，最多也能存一个月的视频。”

　　“循环录制？”许言似乎想起了什么，追问周允，“现在市面上的行车记录仪都是不是都有这个功能？”

　　“应该是，基本功能都有。但没用，拍的全是车外的视频。”

　　许言在乎的并不是这个。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