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眼疾手快，笑道：“还去什么矾楼，去王妈妈的画舫不就得了。”

　　这话一说出口，秋月便懊悔失言。画舫是什么地方她最清楚不过，而况这样的饭局，颜姑娘和周夫人肯定在相邀之列，在画舫喝酒吃饭，少不得又要听曲看舞，这岂不是等于是在揭人的伤疤？

　　于是她赶忙补救：“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可现在一想，王妈妈的画舫哪能和樊楼比较，当我没说。”

　　既然她给了台阶，晁冲之自然欣然接受了。

　　不消半日，周夫人便在赵明诚和晁冲之的在帮助下搬回了自己的家中，而她的丈夫也很快就从牢房里放了出来，二人终究是有惊无险的过了这一关。

　　及至几人在矾楼大醉了一场，实在是有快意人生之感。

　　到了酒醒的第二日快要正午时分，赵明诚才堪堪起床。看着窗外艳阳高照的天光，赵明诚捂着额头，思绪默然飞到了同样是在汴京城内的李清照。

　　李清照这几日被无尽的应酬弄得应接不暇，早早便对外高挂了“免战牌”，对外声明自己身体抱恙，要修养些日子，一概诗词雅赋的聚会都敬谢不敏了。

　　一日，李清照在家中的阁楼上依着枣木色的栏杆看着庭院中的花花草草时，忽而听见院落之外悠扬琴瑟的声响随着微风送进了“有竹堂”中。

　　听着院外的琴声，又忽而天上乌云大作，影影绰绰的竹林子在风中“沙沙”作响，漫天的细雨，如细密的透明色粉尘，撒在了淡白色的梨花之上。

　　李清照倚着栏杆，心中思绪飘然而出了“有竹堂”，在汴京的天空上随风直上九重云霄，忽而又坠落于大地之上。

　　最后，在李清照嘴角发出轻吟的一刻戛然而止：

　　小院闲窗春已深 。 重帘未卷影沉沉 。

　　倚楼无语理瑶琴 。 远岫出山催薄暮 ，

　　细风吹雨弄轻阴 。 梨花欲谢恐难禁 。

　　一词而罢，肩膀传来一阵柔缓的触动，回头一看，是青梅。

　　“小姐，又是诗兴大发啦？”青梅笑道。

　　李清照知道青梅对诗词不甚了了，自然也不会去做女先生教她，只说：“嗯，天气骤变，难得清闲一日。好过前些时候被人拉去附庸风雅，实在是难受的很。”

　　青梅则拉住李清照如玉葱般的手臂，往里拉了拉，用嘱咐的语气说道：”小姐！你倒是清闲了，可也要想想我。万一你冻出病来，夫人定然不会饶了我，行行好，咱们回屋去，外面着实冷的很。“

　　李清照抿了抿嘴，知道青梅什么都好，就是爱唠叨。

　　不过她亦知晓青梅做事都是为了她好，也就不去争辩，乖乖听话，随青梅入了屋子里坐着。

　　“小姐，你现在可是汴京城内的大名人呢。”秋月给李清照倒了一杯热水，此时要煮茶打发显然有些仓促了。

　　李清照接过杯子，双手捧在手中，抿了一小口后，感觉身体的确暖和了不少。

　　她对让秋月说：“那么，我怎样有名呢？无非是写了一首词，何须这样夸张。”

　　秋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用十分夸张的语气对李清照说：“如何不夸张？小姐，你可别小看了你那首词，简直是千古绝唱呢！”

　　“呀，有你说的这般唬人吗，我怎么不知道。”李清照倒真是不明白了，这些天虽然有人请她参加词赋宴会，那些人看到自己很是客气，却并不如秋月说的这般厉害。

　　“小姐！你可不知道，现在汴京城内可是有一个传说呢。”

　　“什么传说？”李清照眨着大眼睛道。

　　“还能有什么，就是你——词女！”秋月双手叉腰，一脸骄傲道。

　　“啊，啊？”李清照一脸惊讶，问，“什么词女，你在说我？”

　　“自然是说小姐你。现下和很多在汴京的大户人家都在打听小姐呢，甚至有的人人家偷偷找了媒人，来探听小姐是不是有婚配，若没有，就要上门来提亲了。”

　　“真的假的？”

　　李清照满脸不置信。这倒不是因为她不信自己的名气很大，而是对自己的婚姻大事很是上心才导致的心有戚戚。

　　不过李清照知道，要想知晓更多的情况，还要去问问母亲最好。

　　来到王夫人的居所之外，本想推门而入，却不料听到内屋有人在说话。

　　听声音，明显是父亲李格非和母亲王夫人。李清照本想离去，等一会再来。不料她刚要转身，却听到了李格非二人正在谈论自己的事情。

　　于是她想了片刻，决定留下来听壁脚。好在院子里没人，也不怕别人发现。

　　蹑手蹑脚走到窗外，微微下探身体，尽量将耳朵凑到了窗边，这样听的更加真切。

　　“夫君，你倒是说说看，此事为什么不行？”王夫人似是在赌气，对着李格非急切切地问道。

　　李格非则无奈道：“夫人，本来这事亦无不可的，只要晁冲之那孩子能考中进士，我心中还是百般愿意将青招嫁给他家。”

　　“那如今为何又说万万不tຊ行了？这晁冲之我看那里都好，你是不是看女儿现在名声响亮了，有了一个什么‘女词人’的头衔，就站着这山望着那山高，想用女儿的终身大事去换你的官位？”

　　李格非急得站起来直抖双手，“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李格非岂是这样的人。实在是事出有因。唉，夫人请稍待。”说着，李格非在王夫人狐疑的目光下走到卧房一个斗柜的前站立，只见他抽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件信奉。

　　及至等李格非走了过来，将信奉递给王夫人，并说道：“夫人，个中缘由，你自己看吧。”

　　王夫人见状，便更加狐疑了，于是连忙接过信封拆开来看。

　　一看之下，竟然是晁补之的手笔，于是定睛往下览阅。

　　过了一会儿，王夫人颓然地将信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怔怔地对李格非道：“夫君，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李格非走到王夫人身旁坐下，“自然是真的！那晁冲之竟然要娶一娼家女子为妻，而且那女子还有了身孕，以至于晁补之不得不从了晁冲之。他在信中说了，这是家门的不幸，也就是和我是至交，这才如实相告。说上元节那一晚的事不算数，让我不必介怀。”

　　“唉！”王夫人摇头，“叔用那孩子多好，怎么偏偏就会如此呢，亏得清照还挺中意他，这让清照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第五十章 事态急转

　　偏偏不想让李清照知道，可造化弄人，李清照偏偏就知道了！

　　她在屋外听到此间消息，一开始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好似有什么东西离开了自己，空落落的，说不上来的失落。

　　李清照靠在墙上，定了定神，要继续听李格非和王夫人的壁脚。

　　李格非的情绪倒十分稳定，或许他自己本人也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因为此前王夫人数落他的话，都是确有其事。

　　他自晓李清照此时在汴京城中的名气，虽然只是一篇诗词所造成，但对于一闺阁女子而言，这已然是很好的名声了。

　　故而，来汴京之后李格非，更是的动了心思，他想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入豪门之中。即便不是豪门，也要对自己为官有所帮助的人家才是。

　　有女如此，若不加以利用，那才是最大的浪费！

　　之前因为晁家的关系，他无法做的过分。况而他也认为晁冲之能金榜题名，到时两家结为亲家，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只是晁家渐渐没落，若说能在晁冲之手中复起，这是说不定前话，他还不敢下论断。

　　毕竟此时朝堂中的变法派占据了上风，他虽然能够复起并且入京为官，却不能保证能在之后的朝堂斗争中保持不败。

　　若要能找到一个政治上的奥援，用联姻的手段是最为直接和可靠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刚刚接到入京的调令之后，就带着李清照直接来了汴京城。

　　一方面，李清照确实到了议亲的年岁。作为父亲，李格非还是十分爱自己的这个才华横溢的女儿，要为她在汴京寻一门好的亲事。另一方面，便是能够利用李清照的婚事，为自己的前途增添一份有力的保障。

　　这二者看起来并不矛盾。当然，只是看起来，这一点或许在日后的李格非看来，必定有极深的感悟，这里且按下不表。

　　李格非对王夫人继续说道：“此事就不要在照儿面前提了，反正他们两人之间亦没有什么，时间一久，自然就没了联系。”

　　王夫人点头，“话虽如此，可毕竟照儿对晁冲之这孩子感官不错，之前我可是试探过，要说一点情愫都没有，恐怕也是妄想。”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化解。”李格非一拍手说道。

　　“哼，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肚子里在想些什么。”王夫人斜眼看了李格非说道。

　　“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