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困惑，唇边浮起一抹浅笑，耐心解释道：

　　“父皇早有意为端华选婿，卫大人一直是他属意的人选之一。”

　　“前些时日，我从刘公公处得知父皇已决定将卫大人招为驸马。我正在为如何放他离开发愁呢，不想你倒先我一步。”

　　我紧紧咬着下唇，双手在袖中止不住地颤抖。

　　端华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掌上明珠，也是皇上唯一的女儿。

　　她仗着皇上的宠爱，在宫中横行跋扈，无人敢惹。

　　皇上对这个女儿宠爱至极，虽然她早已过了及笄的年纪，却因皇上未能给她挑到满意的驸马，便一直将她留在宫中。

　　两年前，西域王子来京朝拜时，曾向皇上表示愿迎娶端华，但皇上以西域路途遥远，怕公主会思乡为由婉拒了。

　　而今他竟准备将卫无争选作驸马......

　　院子里的寒风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风中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刺痛着我的脸颊。

　　我的心口突然一阵滞涩闷痛，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急忙抽出袖中的帕子掩住唇，却突然感到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一口鲜血喷在洁白的雪地上，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在我咳到眼前发黑之际，萧城渊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眸色一片晦暗地看着我，伸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好半晌，我才止住咳意，缓过气来。

　　看着雪地上那摊刺目的红色，我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身子竟然已经坏到了这般地步。

　　萧城渊沉默地站在我面前，良久才低声道：

　　“商婳，忘了他吧。”

第17章

　　我身子一僵，抬头看向萧城渊。

　　这个平日对我冷若冰霜的男人，此刻眼中竟带着几分温柔。

　　昨夜，他将我抱上马时也是这般神情。

　　我闭上眼睛。

　　卫无争的面容在我脑海中浮现了千万遍。

　　我知道萧城渊拿捏住了我的软肋，他早就知道哪里是我的弱点。

　　我可以试着忘记卫无争，但他为我所受的那些痛苦和折磨，我怎能轻易地忘记？

　　即便被囚在这金丝笼中，萧城渊对我们的折磨，我也从未有一刻遗忘。

　　我冷声问道：“王爷究竟要我如何？”

　　萧城渊抚在我背上的手微微发抖，喉结滚动，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强迫我直视他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竟盛满歉意。

　　我愣住了，从未想过，这个铁血冷酷的男人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萧城渊脸上有些紧张，声音艰涩地开口：

　　“我想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垂下头，拼劲全力才按捺住堵在喉头那声愤懑的冷笑。

　　我真的很想问问他，是不是把我当扔块骨头，就会摇着尾巴忘了从前伤痛的狗儿。

　　萧城渊始终没得到我的回答，我本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发怒，不想他却忽然将我拥入怀中。我试图挣扎推开，却反被他抱得更紧。

　　萧城渊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的祈求：

　　“阿婳，答应我，好不好？”

　　一股刺骨的寒意透过他的衣衫传来，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他。

　　萧城渊个子很高，垂下眼睫定定地望着我，苍白的嘴唇微颤，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下一刻，他的身子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朝我倒来。

　　我躲闪不及，随着萧城渊一同跌入了冰冷的雪地。

　　萧城渊在那日之后病倒了，以养病为由，搬进了我居住的秋枫庭。

　　虽说他在正院的屋子宽敞华贵，但他却执意要和我挤在这偏僻的小院。

　　自他搬来后，我时时提心吊胆，生怕哪个举动不慎惹怒了这个喜怒难测的男人，总是刻意警醒自己与他保持距离。

　　一日午后，我闲来无事，便在案前摊开宣纸，照着瓷瓶中几枝盛开的红梅临摹。

　　青桃惊叹道：

　　“王妃的画技真好，这梅花像是开在纸上一样呢。”

　　青桃是萧城渊亲自挑选来伺候我的丫鬟，虽然不算太伶俐，但做事勤恳踏实，从不偷懒耍滑，我便常让她在身边服侍。

　　闻言，我对她浅浅一笑。

　　她正在为我添茶，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画作。

　　一时间看得出神，茶水都溢出了杯沿，她慌忙掏出手帕擦拭，手忙脚乱间竟将桌上那只青瓷瓶碰倒在地。

　　“哗啦”一声脆响，我回过头，只见满地瓷片，红梅零落。

　　青桃吓得“噗通”跪倒在地。

　　“王妃恕罪，奴婢该死......”

　　我看她跪在寒冷的地上不住叩首，便放下手中的毫笔，语气也柔和下来：

　　“无妨，你先下去吧。”

　　这只青瓷瓶，原是萧城渊的心爱之物，他搬来我这时特意带在了身边。

　　适逢近日花园里梅花盛开，我命人折了几支插在瓶中，不想才插上不到半响功夫，这瓶子就被打碎了。

　　我怕萧城渊见了会责罚青桃，急忙让她退下，不想还是晚了一步，被萧城渊撞了个正着。

　　“什么声音？”

　　萧城渊在外间解披风，听见声音掀帘而入，未走两步便见到满地狼藉，眉头顿时蹙起。

　　我正要捡拾地上的碎片，抬头恰对上他深邃的眸子。

　　萧城渊快步走上前，抽走我手中的瓷片。

　　“这些让下人来收拾。”

　　我只得起身让开。

　　他唤来小厮打扫碎片，又亲自为我手指上的细小伤口涂抹金疮药。

　　我这才发现方才收拾瓷片时，手上不小心被划伤了。

　　下人很快收拾完屋内，萧城渊也为我处理完伤口，便在窗边坐下，目光落在我未完成的画作上。

　　“在画什么？”

　　“早上从园中摘来的红梅，觉得颜色雅致，便想画下来。”

　　我收起笔墨，小心地卷起画纸。

　　萧城渊望着我，不知在想什么，忽地开口问道：

　　“阿婳可愿为我作一幅画像？”

　　他修长的手指拨开香炉盖子，添了一炷新香，缕缕青丝渐渐缠绕萦绕在他的指尖。

　　我心头微颤，却强作镇定地问：

　　“王爷想要什么样的画像？”

　　“就照着我的模样画便是。”

　　我执着画轴的手指微微发抖，沉吟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毕竟画是画，他是他。

第18章

　　画像完成的第二日，萧城渊带我入宫拜见了皇后。

　　凤仪宫内弥漫着果香与梅花的幽香，凤榻上端坐着的皇后身着淡紫色凤袍，雍容高贵，面容淡然娴静。

　　我与萧城渊齐齐问过安，皇后笑着为我们赐座，温声道：

　　“今儿是你母妃的生辰，倒难为你先来本宫这里请安了。只是，你父皇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前些日子劝他让你母妃从沁梅园回来，他却执意不允，怕是年纪大了，越发爱面子了。”沁梅园是皇城外的一处行宫，当年先帝为了讨太后欢心，特意在园中种满梅花，每到花开时节，便有宫人采摘鲜艳的红梅枝进献。

　　先帝与太后相继离世后，这座沁梅园便渐渐荒废了。

　　如今的皇上登基后不久，就以饲养园中梅树开支庞大为由，将大部分梅树砍伐，只留下了沁梅园的名号。

　　皇上还将那里当成了容纳不得宠的妃嫔的去处，萧城渊的生母容妃便在其中。

　　萧城渊起身，拱手深深一拜：

　　“多谢母后挂念，儿臣替母妃谢过母后。只是母妃在沁梅园孤苦伶仃，儿臣想接她回府尽孝，还请母后恩准。”

　　皇后面带浅笑，不置可否。

　　“城儿，这事本宫恐怕做不得主。你父皇那个性子，还是莫要去触他的霉头为好。”

　　“父皇哪里还记得我母妃这个故人，此事说到底不过只需母后开开金口，便能成全儿臣这份孝心。”

　　萧城渊今日穿了一身玄色蟒袍，衬得他愈发冷峻。

　　我能感觉到萧城渊隐忍的情绪，不禁暗暗心惊。

　　同时因着这诡异的气氛，心中凛然，不由得更加低声敛息，不敢发出动静。

　　皇后像是没察觉到萧城渊的情绪，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罢了，此事待我他日寻个好时机，再与你父皇说说。况且沁梅园就在城外，我和你母妃也能时常见面，你不必太过着急。”

　　虽然我未曾在学堂上过学，性子愚钝，却也听出了这两人话中的端倪。

　　容妃本就是失宠之人，按理说皇子成府后，接自己母妃出宫本就是寻常事，更别说容妃多年不在宫内居住，放她出来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皇后却在言谈中极力避开萧城渊想接容妃回府的话茬，想必她留容妃在沁梅园一事另有隐情。

　　萧城渊眉头紧蹙，声音中已带了几分寒意：

　　“母后。”

　　皇后抬手打断他的话，轻描淡写地说：

　　“本宫乏了，你们且退下吧。”

　　话音未落，她已在宫女搀扶下起身离去，偌大的殿中只剩下我和萧城渊二人，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

　　在前往沁梅园的路上，我与萧城渊都沉默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