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一片安宁，与平日无任何异常。踏进门槛，李珩看见宫女正在布菜。

　　“阿珩，过来，一起用膳。” 李昭朝他招手。

　　天色已暗，永和宫的宫灯在屋檐下轻轻摆动，烛火下，李昭和温沅坐在灯下齐齐向他看来。

　　恍然间，李珩觉得时光倒流回几年前。

　　那时候，他和姬星遥没事总爱去太子府。

　　他们四个人喜欢苦中作乐，姬星遥天马行空总能想到一些奇妙又好玩的点子。

　　没钱，没奴婢伺候，几个白馒头一小碟咸菜，他们也能吃得眉欢眼笑。

　　后来李昭登基，他们四个人再也没有一起安静的吃过一顿饭。

　　衣香鬓影，珠围翠绕，哪有兄长兄嫂这一刻投来的视线，来得动人。

　　“愣着干什么，过来。”

　　以往，这句话会从温沅口中说出来，今夜反而是李昭开了口。

　　温沅也只是在他刚到时，看了一眼，那一眼极轻，像是不经意扫过，又毫无兴趣地移开。

　　李珩苦笑，哑着声给两人问安：“皇兄，皇嫂。”

　　待李珩入座，三个人无言地开始用膳。

　　偶尔，箸筷与碗碟碰撞，是李昭在给温沅夹菜。

　　不合时宜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李珩这顿饭吃得苦涩，他不该嫉妒皇兄，可此时，他非常难受。

　　皇兄和皇嫂依旧在一起，他们有了孩子，再过几个月，皇兄就要成为一个父亲了。

　　而他，孑然一身。

　　虽然他坚信姬星遥没死，可是人海茫茫，想要找到来自异世的人，希望非常渺茫。

　　倾尽所有，怕是也不能找回。

　　苦涩蔓延整个口腔，李珩强装微笑，与李昭谈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席间，关于灵儿的事，三人默契地缄口不提。

　　在李昭这儿，温沅吃饭最重要，哪怕她多喝一口汤，李昭也觉得舒心。

　　三个人，各怀心思。

　　温沅心中只有姬星遥，她自己在这儿吃香喝辣的，姬星遥却生死不明孤零零地躺在后院，这样的落差，温沅怎能甘心。

　　饭毕，放下碗筷，率先开口的是温沅。

　　“瑞平王， 不知灵儿哪儿得罪了你，被打成那样，还要关进北三巷。”

　　温沅质问的意味很强，让李珩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皇嫂，她摔碎了星遥的双月环星玉佩。”

　　李珩双目微红，里头含着难过和不解。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弄坏了姬星遥的遗物，为何皇嫂不但不怪罪她，反而来责问自己。

　　明明，她们的感情是任何人都不能插足的，哪怕是李家兄弟俩，也不能替代。

　　星遥去世不过半年多，温沅对她的情谊消失了吗？

　　李珩就这么看着温沅，他什么也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温沅瞧着他这样，觉得可笑。

　　姬星遥在世时，他不珍惜，如今一块玉佩比活生生的人重要，荒谬！

　　如若这次姬星遥留下什么后遗症，温沅可能真的会杀了李珩。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摔了玉佩。” 李珩说的话，温沅一个字也不信。以前姬星遥把这玉佩当做宝，就算是恨李珩，她也不会傻到故意摔碎玉佩。

　　温沅知道另外一个当事人是香玉，她直接说道：“把香玉押过来，今日发生之事，今夜必须有个说法。”

　　温沅话里话外维护灵儿，李珩身为瑞平王也无奈。

　　很快，香玉被押了过来。

　　香玉离开永和宫后，每日都做梦妄想回到这里。一等宫女的风光与浣衣局风餐露宿的苦难相比，一朝天堂一朝地狱。

　　今夜她终于进来了，可她没有半分欣喜，倒是惧得腿脚发软无法站立，需几个年轻力壮的公公拖进来。

　　香玉像向一条狗似的被扔在地上，她跪趴着额头抵地，浑身抖成了筛子。

　　无需审问半句，温沅心下已经有了结论。

　　“香玉，今日你与灵儿在假山处，到底发生了何事？” 周公公立在李昭身旁，开口问道。

　　香玉的魂早就丢了大半，她含含糊糊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重复了数遍，来来回回只念叨着这几个字。

　　“大胆！香玉，皇上在上，不可糊弄，你且把前因后果说一遍。” 周公公严词厉色，让本就恐惧的香玉吓得几乎当场溺于衣中。

　　“灵......灵儿弄坏了.......明月宫的宫衣，她畏罪投河，玉佩，玉佩是摔碎的......不关，不关奴婢的事，求皇上明鉴。”

　　温沅冷清冷眼地看她表演，自打她去了浣衣局，大概整日被掌事嬷嬷管教怎么洗衣服，没空钻研演技，瞧着演技生涩了许多。

　　“来人，上夹板。”

　　温沅声音不大，却引来了李家兄弟俩的目光。

　　她待人一向宽厚，除非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她轻易不会对奴婢用刑。

　　李昭皱起了眉，却没有阻止。

　　很快有人带着夹板过来，夹住香玉的十根手指。

　　“啊......啊.......娘娘饶命，娘娘.......” 香玉凄厉的惨叫响彻永和宫。

　　李昭觉得声音太大，怕温沅受不了，下令让人堵住她的嘴。

　　就在李嬷嬷拿了粗布往香玉嘴里塞时，满头大汗痛不欲生的香玉招了：“是奴婢不小心撞倒了灵儿，她手中的玉佩不小心摔落在地。有碎片掉进了池子，她......跳进去寻......寻找，然后，王爷就来了。”

　　即使痛到极致，香玉在阐述时依旧隐瞒了部分真相，残月碎片是她踢进水池的，正因如此，灵儿才会跳下水去。

　　“你方才所言，可属实。”

　　“属实！属实！” 香玉拼命点头：“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娘娘，饶了奴婢吧。”

　　很好，真相大白。

　　温沅朝李珩投去一个眼神，无需言语，李珩自是明白其中之意。

　　他登时有些坐立不安。

　　“把人拉出去，按律处置。”李昭不想让香玉脏了温沅的眼，赶紧让人把她拖出了永和宫。

第48章 灵儿的声音与姬星遥很像

　　“瑞平王平白冤枉了灵儿，又把她打成重伤，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解决完香玉，温沅开始处理李珩。

　　李珩被她这话问懵了，说法？他对一个宫女要有什么说法。

　　鉴于温沅非常喜欢这个灵儿，李珩想了想说：“我会补偿。”

　　他说的补偿自然是指银子，此话并非他真心，不过是看在温沅的面子上。

　　李珩心里非常不平衡，无论灵儿是不是直接摔碎玉佩的罪魁祸首，玉佩交于她之后碎了，是事实。这世间，再无双月环星玉佩，这份缺失，该如何填补。

　　本以为温沅已经够偏心，没想到还能更偏心。

　　“本宫希望瑞平王亲口向灵儿道歉。”

　　？？

　　李珩震惊地瞪大双眼，他堂堂一个王爷，向宫女道歉，简直闻所未闻。

　　“阿沅，过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昭，替李珩开口。

　　“哼。” 温沅冷笑：“灵儿为了捡玉佩碎片，跳进池子，不说功劳反而被王爷打成重伤，如今她高烧昏迷不退生死不明，一句道歉很过分吗？”

　　温沅自然知道她这个要求有多离奇。

　　在重男轻女，等级制度极其严明的封建社会，让高高在上的王爷对一个宫女低下高贵的头颅，无疑在折辱他。

　　然而，这就是温沅的目的。

　　你李珩再尊贵，也比不上姬星遥受到的伤害。

　　姬星遥在她这儿最重要，哪怕对方是天皇老子，也得给她道歉。

　　钱在温沅这里最不是事儿，她不差钱，姬星遥也不差。

　　做错了事，冤枉了人，要个道歉，过分吗？

　　温沅的坚持，让场面变得有些难看。

　　李珩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极度难受。

　　王爷的骄傲让他不屑对一个宫女低头，可他没法开口拒绝温沅。

　　他欠姬星遥的，这辈子没法偿还，所以他把愧疚转嫁到温沅身上，他希望温沅可以开心点。

　　李珩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好，等灵儿醒后，我会跟她道歉。”

　　得到了李珩的承诺，温沅才收回咄咄逼人的气势。

　　该做的事已经做完的，她叫来李嬷嬷，扶她去休息。

　　李昭看出她的回避之意，没有阻拦。

　　温沅走后，李珩沉默了许久。

　　李昭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阿沅她有身孕，说话有些尖锐，你多担待些。”

　　李珩摇头：“只要皇嫂开心些，我都可以。”

　　话里含着的苦涩，李昭明白：“我让宫里的宫里的玉雕师看看，玉佩能否修复。”

　　宫里的玉雕师，比不上李珩找的那位大师。

　　“不用了，就算修复好了，也有裂痕，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李珩怅然若失道。

　　也许就跟他注定失去姬星遥一样，这块玉佩也注定要离开他。

　　他难过的是，属于姬星遥的东西越来越少。

　　见他情绪低落，李珩说：“别伤心，你不是告诉过朕，星遥并非常人，她也许还活着。”

　　“皇兄，你相信我？”

　　李珩眼底迸出光彩，异世的观念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