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半晌后，对面响起沈砺生低沉沙哑的声音。

　　“怎么了？”

　　梁悠极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后天我就三十岁了，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原本以为她是看见新闻后，打电话来质问自己的沈砺生怔住了。

　　脑子里闪过自己当年拍着胸脯的豪言壮语。

　　“梁悠，三十岁之前我一定功成名就，然后把你娶回家。”

　　那时的梁悠笑得眉眼弯弯：“好，我只爱你到三十岁，你不娶我，我就不要你了！”

　　空气里陷入沉默，只余沈砺生身边嘈杂的人声。

　　梁悠轻笑一声：“放心，我不是来逼你娶我。”

　　“后天，你回家一趟吧，我们一起过最后一次生日，就当好聚好散了。”

　　旁边吴雪菲突的催促：“沈哥，这个婴儿车怎么样？”

　　沈砺生冷冷撇了一眼吴雪菲，他压下心中不安，朝手机说道：“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梁悠的脸归于死寂。

　　她环顾一圈空荡荡的病房，独自出了门。

　　夜深，街上仍车水马龙，喧闹繁华，到处张贴着喜气的富字。

　　梁悠戴着墨镜口罩地穿梭于其间，没人认出这就是网络上腥风血雨的主角。

　　人潮汹涌。

　　她踽踽独行。

　　梁悠走进商场，选了一个粉色骨灰盒，还有一张笑的很美的遗照，将所有东西都交给殉葬事务中心。

　　又兜兜转转，走到一个蛋糕店，选了一个自己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最后，回到自己的公寓。7

　　这里，还维持着梁悠住院前的模样。

　　玄关处，还挂着沈砺生的大衣。

　　沙发上，还遗留了一颗她的药。

　　梁悠将蛋糕放进冰箱，又独自将整个房子打扫干净。

　　就像是，他们从未分开。

　　她在这里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

　　跨年夜到了。

　　何姐和柳敏也到了，三人热热闹闹吃着火锅，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已是晚上十一点半，离她的生日结束只剩半小时了。

　　沈砺生仍然未出现。

　　梁悠将蛋糕打开，点燃蛋糕上的蜡烛，朝面色担忧的好友们笑道：“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这已经不是沈砺生第一次缺席她的生日了。

　　对面的柳敏勉强地勾起唇角，唱着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

　　闭上眼睛，梁悠双手合十，许愿：‘希望，我的病赶快好。’

　　往年生日，她都会许愿和沈砺生一直在一起。

　　这一次，倒是没有必要了。

　　吃完蛋糕，梁悠交代朋友们最后一个计划：“记住，一定不能让沈砺生看到我的尸体。”

　　“好。”

　　得到答复。

　　梁悠站上了天台，想了想，她又拨通了沈砺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许久，无人接听。

　　梁悠苦涩一笑：“原本还想听你说最后一声生日快乐！”

　　如今，他有了另一个爱人，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他们会结婚，会永远在一起。

　　而自己，只不过是他人生的一个过客。

　　哪怕是过客，她也要让他后悔一生。

　　天台上，殉葬事务中心的人严阵以待。

　　这些人的前方，梁悠打开抖音，点击直播。

　　梁悠嘴角勾起，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来，开口道：“今天我要讲一个故事。”

　　“有一个小女孩，她从小生活在赌棍家庭里，过着到处躲债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时的她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稳定幸福的家庭。”

　　“长大后，她成了明星，可她的母亲却赌得变本加厉，甚至还绑架她。”

　　“她是家里人的摇钱树，却得不到一点家人的温暖。”

　　“后来，她遇见了真正爱她的人，那个人许诺她，三十岁一定给她一个家。”

　　说到这里，梁悠沉默了许久，眼睛一点点红了。

　　再开口时，她声音沙哑了。

　　“我就是这个小女孩。”

　　“今天，我要跟我的粉丝朋友们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累了，也许……今天的直播就是我最后的镜头了。”

　　“也要跟那个人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无法等你到三十岁了……”

　　发出‘梁悠’这个身份对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梁悠不顾评论区的狂风骤雨，退出抖音直播。

　　天台的风很大，梁悠张开双手。

　　与风相拥。

　　坠落在地那一瞬间，时间定格在12月31号的11点58。

　　梁悠‘死’在了29岁最后两分钟。

　　离30岁只差2分钟。

　　也是她和沈砺生约定的10年里，最后的两分钟。

　　……

　　西二环，车队堵成长龙。

　　一辆迈巴赫上，沈砺生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揉了揉眉心。

　　副驾驶的助理刘赫回头道：“沈总，今天是跨年，车会多些，您刚从国外出差回来，要不要先回酒店休息？”

　　沈砺生只觉得莫名心悸，却又找不到原因。

　　沉默半晌，他嗓音沉沉：“今天是她三十岁生日，我答应了她要回来。”

　　刘赫一顿，哑然无声。

　　看着缓慢到几乎没有移动迹象的车队长龙。

　　沈砺生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终于还是妥协：“算了，先去酒店！”

　　明天再回去也一样。

　　沉闷夜风似乎让人喘不过气。

　　他滑下车窗，不远处的电子大屏突然切换新闻。

　　主持人眼眶通红，语气哽咽而急促。

　　“今日凌晨，影后梁悠发出自杀遗言后于公寓天台跳楼身亡……”

第10章

　　主持人说完，大屏幕开始播放梁悠留下的最后一个视频。

　　沈砺生整个人愣住，大脑宛如宕机，一片空白。

　　可梁悠的每一句话又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他拍过那些狗血俗套又光怪陆离的剧情中，无法逃脱。

　　他想要拿出手机，却发现自己手抖得连个小小的手机都拿不稳。

　　点进通话记录，沈砺生这才看见有个梁悠的未接来电在一个小时前。

　　那时他的手机在刘赫手上。

　　他来不及追究，颤抖着拨通那号码。

　　机械性的女声传来：“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一旁的刘赫亲眼看着沈砺生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沈总，沈总你冷静点，这些媒体就喜欢夸大其词。”

　　沈砺生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全部向他挤压过来，让他几乎窒息。

　　他赤红着眼，几乎是用吼的：“你他妈闭嘴！”

　　他喘着粗气，如一只茫然的困兽。

　　外面被堵得烦躁，喇叭声震天。

　　沈砺生猛地拉开车门，往外跑去。3

　　刘赫一边联系认识的媒体朋友确认事情真假，一边招呼保镖下车去追。

　　可一打开手机就发现社交软件已经炸了，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他略略一扫，上前拦住沈砺生：“去中心医院，快！”

　　沈砺生赶到医院时，外面已经聚集了大批媒体。

　　他却不管不顾，直接冲了进去。

　　作为梁悠前男友，媒体又怎么会不认识他。

　　一时间许多媒体都兴奋起来。

　　虽说梁悠的离去让他们许多人都感觉十分惋惜遗憾。

　　但对于吃这碗饭的狗仔来说，更重要的是热度。

　　因为还有许多媒体与粉丝在赶过来，医院里已经是安保重重，水泄不通。

　　沈砺生只看见梁悠的经纪人何姐一脸颓败。

　　她抱着头不住喃喃自语。

　　“我应该陪着她的，我应该陪着她的……”

　　沈砺生身子一晃，刘赫忙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