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留下。

杜审言身上的雪这时都已经化成水，他的头发、衣服都湿漉漉的，看起来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十分狼狈。

他却一点也不在意，站在床边再一次扫视这件小屋子后，他忽然单膝跪地，不死心地看向床底。

他知道这是霜降的小习惯。

她一直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把珍贵的东西藏在床底下，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任何人找到。

床底黑漆漆的有些看不清楚。

他又起身出去找了一个手电筒，进来照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床底的确有个小纸箱。

10

可他费力而又狼狈地拖出来打开以后，却发现那个小纸箱里什么都没有。

杜审言还是不肯死心。

他有些慌张地大步走出周家，顾不上回应周家满屋子人的关心询问，回了自己家里，直奔他和周霜降的卧室。

其实他明明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

周霜降搬出去的那天就已经把家里所有她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向来是果决的性子，再加上她知道他有了新对象，说不定很快会结婚，不愿意给任何人添麻烦。

这个他们住了三年的卧室里，不会留下半点她的痕迹。

他明明知道。

看着她利落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走的时候，他几次都忍不住想要说出所有的心里话、想要挽留她不要走。

可他不能。

他没有资格。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阻拦了她的幸福，他怕自己以后会后悔、会恨自己太自私。

他用了巨大的意志力克制、忍耐。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周霜降走了！去了最艰苦的边疆！

她自愿远赴边疆吃苦受累。

那他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杜审言果然没有在卧室里找到周霜降的任何东西。

她走的时候，连垃圾桶里的垃圾都没忘了清理干净。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霜降......”

经历了漫长的旅程，周霜降下火车时小腿和脚都是肿的，又改坐拖拉机，一路颠簸，浑身都快摇散架了。

她终于到达边疆的科研组，得到了未来同事们的热烈欢迎。

这里日照强烈，昼夜温差极大，同事们脸上都是红血丝。

现在是寒冬时节，大家都戴着雷锋帽穿着最厚的衣服，连手脚都不灵便了。

一眼就可以看出这里的条件有多艰苦朴素。

周霜降被迎接进了平房里。

“周教授一路辛苦了，快来烤烤火！天实在太冷了！看样子今晚又要下大雪！”

“天一天比一天冷，大雪一场接一场，牧民们都操心得睡不着觉，生怕牲口冻死。”

众人围着火盆坐下。

这里没有不冒烟的炭火，烧的树根和粗木柴，火苗老高。

众人关心地看着周霜降：“这个时节，其实咱们的研究工作不好做，要等来年春上才好展开工作。周教授怎么这个时候来？”

周霜降笑了笑：“正是因为不好做，所以才更要这个时候来做。冬天牧民们的牲口受冻生病的概率大，草料也是个大问题，早一天解决，就能早一天让牧民们安心、早点在隆冬夜里睡个安稳觉。”

众人肃然起敬。

能够冒着严寒风雪来到这个地方的人，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为了名利、为了享受，更没有人会觉得她在说大话。

“说得好！”

“这也是咱们这群人长年累月在这里的意义啊！”

围着火盆伸手烤火的人，几乎人人手上都是冻疮。

可他们仍然眼神坚毅，满是工作热情。

看着他们被火光映红的脸，周霜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来对了。

哪怕一路走来，手脚和脸都冻得没了知觉，她也打心底里觉得高兴。

周霜降被安排了一间平房，里头除了床和一个瘸腿用砖头支着的旧写字台，什么都没有。

领她去的同事阮雪梅热情地说：“屋子简陋，周教授你不要嫌弃。你来的有点突然，没给你准备衣柜，回头咱们叫人帮忙找木匠打一个。”

“没关系。我本来也没几件衣服，装行李袋里就行。这样已经很好了。”

阮雪梅帮她用吊瓶灌了一瓶开水，放在被窝里。

“你别看这东西不起眼，夜里可是帮上大忙了！没有它我能冻得睡不着觉。”

周霜降道了谢，简单洗漱过后躺下。

脚有暖水瓶，可脸露在被子外面，照样冻得生疼。

她最后不得不把头也钻进被子里，过了很久才酝酿出一点睡意。

外头忽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李教授！钱教授！吴教授！谁能帮帮忙啊，额骨乐难产了！生不下来！”

周霜降睁开眼睛，连忙起身穿衣服出去。

外头是几个牧民，正拉着这里的领头人钱英杰，急得快要哭出来。

可这个驻地的人都是搞科研工作的，没有人学医，更没有妇科医生，难产怎么也找到这里来？

那两个牧民擦着眼泪：“那额骨乐怎么办！它的情况很不好。”

她连忙问道：“额骨乐是谁？”

阮雪梅皱着眉头说：“额骨乐是俄斯日格家的母羊，它要生小羊了。”

眼看着那几个牧民苦苦哀求，周霜降站了出来：“我可以试试。”

11

她八岁以前跟她妈在乡下。

队里好不容易有一头牛，那是全村最重要的资产，要专门安排人去照顾的。

她后来报考农大、选择研究畜牧专业，也有这个原因。

点着火把，簇拥着她去了牧民家里。

一个小时后，小羊顺利出生。

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发出欢呼声。

俄斯日格一家更是高兴得掉眼泪，对周霜降深深鞠躬道谢。

周霜降满手血腥，想要去拉住他们，才发现浑身都已经冻得冰凉，手有些不听使唤。

“额骨乐没事就好！你们家又多出一头小羊啦，天冷，可要好好照顾啊。”

“会的会的，我们知道的！谢谢周教授！你太厉害了！下回我们嘎查生小牛小羊都来找你可以吗？！咱们这儿条件太差，给人治病的医生没有，给牛羊治病的医生更没有。你是长生天派来帮助我们的！”

第二天全嘎查都知道驻地新来了一位会给牛羊接生看病的漂亮姑娘。

临近中午时，俄斯日格端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到驻地。

“谢谢周教授！”

周霜降无奈地笑说：“叫我霜降就行。”

但他们还是跟昨晚一样，点头归点头，根本不听。

拼命地要她收下羊肉，尝一尝他们这里最鲜美的羊。

“现在天气太冷啦，喝羊汤很补的，你快喝呀！喝了暖和。等夏天的时候，我请你吃烤羊肉！我烤的羊腿是我们嘎查最好的！”

周霜降觉得牧民们的日子都不容易，不想收下。

俄斯日格直接连锅往他们的屋子里一放，人就跑了。

远在首都的大院里。

周宜兰也正端着一碗红烧肉去杜家。

她出生时，周老战功赫赫，身居高位，周家的日子已经好起来了，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以为世间最苦的事情就是跟恋人分离。

可是跟着对象李健华下乡后，她才知道乡下的日子有多难多苦。

他们凭着满腔热情做了知青，到地方后就直接领证结婚了。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