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百骸的疼汇聚在心尖。

有什么东西在顷刻之间坍塌，我睁着空洞的眼，眼泪却不停往下掉。

哀莫大于心死。

我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渐渐流失。

我眼皮越来越沉，这一次……我要死了吗？

想到此，我露出一个解脱的笑。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似乎听见墨婉略带惶然又愤怒的声音。

“混账，他怎么了？他若死了，你们全部陪葬……”

我头一偏，意识彻底陷入黑沉。

……

待我再次醒来，映入眼前的是摘星殿熟悉的幔帐。

我失望闭上眼，所幸，脑海中的倒计时还在。

旁边骤然响起墨婉冷意与嘲讽交织的声音。

“醒了？”

我闭着眼不想看她。

她又说：“果然是妖孽，就算放干所有的血都死不了。”

沉默良久，我轻而又轻的叹息一声，如一缕幽魂。

“墨婉，我自问从未对不起你，你就……这么恨我吗？”

她掐住我的下颌，强迫我睁开眼。

“我怎会恨你？”

“我从未如此感激你的出现。若没有你，我现在还是冷宫里人人可踩上一脚的野种。”

她语气平静，黑沉的眼眸波澜无惊。

可我看着那张美丽又清冷的脸，却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随即又化作无边哀伤迅速蔓延。

我从未如此清晰明了，她再不是我的那个小少女了。

而是书中那个偏执疯狂，阴暗病态的女反派，墨婉。

又或许……她从来便是如此。

墨婉看着我，蹙起了眉，蓦地沉下声。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听话地闭上眼，连说话都觉得无力。

可令我未曾意料到的是，下一秒，墨婉竟在我身边躺下，整个人埋在我怀中。

我睁开眼眸，那张脸近在咫尺。

一口气莫名堵在心口，我伸手推拒她。

我们自是有过如此亲昵温情的时刻，在她还没做女帝之前，在她说“今生今世，只想嫁与温昊乾为妻”后。

但我此刻虚弱至极，我的推拒于她来说，不过儿戏罢了，她手臂越发用力，倒像要将我勒入骨血一般。

我只得转过身，不看她。

这一刻，我只觉说不出哪的可怜又可笑，咬紧了牙眼泪却一滴一滴往下落。

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未眠，但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大亮，墨婉早已悄无声息离开。

我虚弱地撑起身，走到窗前坐下。

朝阳初升，日朗风清。

然这摘星殿寂静冷清得令人心慌，连一丝蝉鸣都无。

连宫人都只剩下了承安。

我问承安：“其他人呢？”

承安却倏地跪下来，眼神哀戚：“娘娘，他们全都被调走了，五日后……陛下将会为未央宫那位举行册封大典，正式立未央宫那位，为帝君。”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五日后啊，真是个好日子。”

脑中那倒计时显示：【死亡倒计时——4天19小时55分20秒。】

她的新婚大典，便是我的丧仪。

第5章

随着死亡倒计时越来越近，我也渐渐虚弱。

承安精心熬了粥给我，我却只喝了一口便什么也吃不下了。

本以为我会安静地在这摘星殿度过我最后的时日，没曾想夜幕降临，墨婉又来了。

她兴致颇好地要陪我一起用膳。

“昊乾，我们是不是很久没一起吃饭了？今天吃你最爱的火锅。”

她总是这样，第一天将我伤到遍体鳞伤，第二天便像是忘了这一切。

又或许，她根本没将这一切放在心上。

我默不作声看着墨婉吩咐人燃起铜炉，又摆了满桌的菜。

这还是我教她的吃法。

可惜古代没有辣椒，以往也只能煮个清汤意思一下。

看着那冒起袅袅烟雾的锅子，我忽然无比想念起家乡的麻辣火锅。

我死后，是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直接彻底消失？

十二年了，已经……回不去了吧？

我像一个飘忽的，孤苦伶仃的游魂。

只有来处，再无归途。

一想到此，我的心就像被沸腾的滚水浇注，疼得几乎窒息。

墨婉夹了一箸肉到我碗中，带着笑意催促：“吃啊！”

本就没什么胃口，加上她在旁边，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我却毫无征兆地干呕起来。

墨婉见状，亲手倒了杯茶水喂到我嘴边。

一口热茶下去，我却吐得越发厉害。

下一秒，墨婉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墨婉脸色猛然一变，立即冷声道：“传太医！”

我浑身一颤，虚弱地抬眸与她对视，却撞进一片幽深眼底。

这么多年下来，终究还是有了一些无用的默契。

我压下眼睛的涩意，嘲讽一笑：“你放心，药从未断过。”

夏宏邈不愿侍寝，墨婉便不勉强他。

可墨婉是个正常的女人，总会有需求。

我便在无数个屈辱的夜里，成为一个让她满足的替身。

发泄过后，她衣冠楚楚地离开，我却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要灌下宫女端来的汤药。

那是专门给男人喝的避子汤药，这些年来，每日一碗，我早已没了生育子嗣的能力。

无论墨婉何时与我欢好，都不会有孕的。

我也曾不甘心过，满心凄怆撕心裂肺地质问她为什么。

墨婉却只平静地看着我，淡淡道：“妖孽生出来的孩子，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妖孽呢？”

只一句话，便让我痛彻心扉，所有的希冀被不留余地碾碎。

再到后来，不用任何人催促我便自觉将那药喝下。

墨婉看着我赞道：“真乖！”

我轻哂一声。

“父亲是个异类，母亲是个疯子。这样的孩子生下来了，又有什么好下场。”

墨婉本已缓和脸色倏然沉下。

“疯子？”她一把将我抱住，钳住我的下巴，看进我眼底。

半响，她笑了：“你说的倒也没错，我早就疯了。”

我偏过头不想看她。

不妨脖颈被人一口咬住，锋利的齿尖穿透肌肤，疼得钻心。

我下意识抬手挥过去，却被墨婉一把抓住。

她冷彻的眼睛看着我，手一用力，衣帛破裂的声音传来。

……

【死亡倒计时——3天20小时18分23秒。】

未央宫来人说，夏宏邈想见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了。

夏宏邈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看见我，他冰冷如皎月的脸上漾出一抹微笑。

“之前是我太狭隘怨及旁人，多谢公子不计前嫌救我。”

这纯然模样与那日眼神阴鸷，恨意滔天的他全然不同。

男主果然是男主，无论如何，到底本性善良。

对于夏宏邈和顾珊，我一直心有愧疚。

我忍不住问道：“那日，到底是何情况？”

“那日，我回来……”

夏宏邈刚开口，又剧烈咳嗽起来。

我心中一惊，上前几步想查看他情况。

靠近的瞬间，他却眼眸一戾一把夺过我头上的玉簪往自己的小腹刺去。

我看着那月白的衣袍瞬间被血染红，一时呆住。

他压低声音，笑容诡异：“温昊乾，只有你死了，墨婉才会死。”

我震惊无比：“上次的毒，是你自己下的？”

夏宏邈不答，猛地拔出簪子紧紧握住我的手，扬声凄厉道：“公子，我知晓你恨我，可我并不想跟你争这帝君之位……”

门被猛然推开，墨婉站在那光影处，脸颊半明半暗。

便是隔着这远远距离，我亦能感受到她身上滔天杀意汹涌而来。

第6章

我放开手，染血的玉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