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后数日，顾绍轩都有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会与凌莞嫣碰面的地方。

　　将军府别院。

　　顾绍轩正在院中练枪，枪势凌冽，急出如龙。

　　收枪之后，他擦了擦额尖薄汗，放下枪坐在院中桌案旁。

　　向晚低头为他递上一杯新茶，尽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你说，摄政王殿下要是看到你的脸，会怎么办呢？”顾绍轩忽然问。

　　向晚持着托盘的手随着他的话慢慢扣紧：“……不知。”

　　她隐忍着吸气，扣紧托盘的指骨微微泛白，尽量做一个合格的木偶假人。

　　她只是长得与那位摄政王殿下相似，便生生受了一百多刀，将她完全雕刻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她明明也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人生，可如今放眼望去，余生只剩满目疮夷。

　　她深知自己若是没有这张脸，是绝无可能靠近他身边的。

　　可她只有做好她该做的，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向晚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着问：“少将军过几日可是要出府？”

　　她话音一落，便感到他的眸光似乎变了一瞬。

　　“你在试探我的行踪？”

第24章

　　他声音平淡，目光却冷。

　　向晚颤了一下，紧抿着唇瓣解释道：“不敢……只是提前知晓，好为少将军准备出行所需。”

　　顾绍轩深深看了她一眼，忽而很轻的笑了笑：“那么紧张做什么？”

　　他神情放松，似乎并不打算深究，低头喝了一口茶：“过两日，陛下会携众臣前往寒明寺为胤朝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你届时替我准备一下吧。”顾绍轩看着她那张肖似凌莞嫣的脸，还是有些别扭的吩咐。

　　“是。”

　　连阴了两日，终于迎来了一日天晴。

　　凌书瑶携众朝臣前往寒明寺。

　　顾绍轩上马车前，看了一眼向晚：“如果给你一次自由的机会，你会想去哪儿？”

　　向晚怔然良久，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才道出一个地名：“我想回我的家乡。”

　　顾绍轩了然颔首：“那就等我回来。”

　　向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他。

　　他要放她自由？

　　这怎么可能？

　　然后她还来不及张口，顾绍轩便已经躬身进入马车，驶离了将军府。

　　寒明寺位于京郊鸿雀山，彼时正值午时，寺院内钟声袅袅。

　　此刻气温已略有一些回暖，山间虫鸣鸟叫，清脆悦耳。

　　众人在前殿上香祈福后。

　　顾绍轩跟随寺庙主持前往禅房，他所暂住的禅房院中，还有一棵银杏古树。

　　上面条条祈愿的红带迎风而动，瞧着颇为壮观。

　　顾绍轩看了一会儿，才缓缓收回目光。

　　“施主请便。”

　　主持将他带到禅房后，躬身施一佛礼便离开了。

　　房间里上一位香客留下的书籍墨笔都还在，想必是经常会在此参禅悟道。

　　顾绍轩看了眼摆在桌案上的书籍，没头没尾地想着，这种枯燥晦涩的书，大概只有凌莞嫣会喜欢看。

　　可当视线触及到案上誊抄至半，还未整理的佛经时，忽然滞住了目光。

　　那字迹苍劲有力，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凌莞嫣的字迹！

　　这件禅房，难道是凌莞嫣来时常住的？

　　顾绍轩脑中思绪交织。

　　暮色渐浓时。

　　一个小沙弥叩了叩房门，给他送来了斋饭。

　　临走时，顾绍轩蓦地叫住她：“等等。”

　　“施主还有事吗？”

　　顾绍轩斟酌着开口：“我能问问，常住在这间禅房的香客是何人吗？”

　　小沙弥看了他一眼：“这间禅房素日都是给摄政王殿下留的。”

　　顾绍轩又问：“她经常来此吗？”

　　小沙弥思索了一会儿：“最近半年才常来的。”

　　“她每次来，都会和主持方丈聊很久，然后就把自己关在禅房里誊抄佛经为人祈福。”

　　“为人祈福？”顾绍轩问。

　　小沙弥点点头：“我之前听到过一次，好像是为一位半年前出征的将军祈福。”

　　顾绍轩心头蓦地一震。

　　小沙弥见他似乎不信，索性指向院中那棵银杏树：“喏，那棵银杏树上的祈愿红带，都是她挂上去的。”

　　顾绍轩顺着她的话，走出禅房，迈向那棵银杏古树，缓缓伸手。

　　其中一条红带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中。

　　【愿绍轩平安凯旋。】

　　而那银杏树上迎风而动的条条红色丝带，每一条写的都是念他平安。

第25章

　　顾绍轩心口一阵酸涩难当，像是被根根丝线缠绕紧了心脏。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凌莞嫣比他想象的更在意他。

　　如果不是凑巧来到寒明寺，恰巧又住在这间禅房，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在他出征之后，凌莞嫣为他做了这么多事。

　　寒风簌簌，拂起林叶之声。

　　良久，顾绍轩才收回视线，不可遏制地想起凌莞嫣，想起她清冷的面容，想起她疏清清瘦的身影，想起那双冷淡清净的双眸。

　　翌日清晨。

　　众人在宝殿上过香后，主持将一条写有祈愿的红丝条递给凌书瑶。

　　凌书瑶亲手将它挂在殿前的古树上。

　　红条迎风拂动，凌书瑶双手合十，默念了一遍。

　　祈福一事结束后。

　　顾绍轩回到禅房，准备收拾东西下山。

　　走过前殿时，却正碰到凌莞嫣与主持一同从殿内走出。

　　主持看了眼顾绍轩，便躬身向凌莞嫣告辞。

　　经过偏殿一事，顾绍轩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凌莞嫣。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离开，就见凌莞嫣已朝他走来。

　　她面色如常，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仿佛那日只是她酒醉之后的荒唐，酒醒之后，便不再作数。

　　这样也好。

　　顾绍轩这么想着，便听凌莞嫣清冷的声音响起：“走了。”

　　她走在前面，身姿端肃。

　　顾绍轩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凌莞嫣注意到了，却也没说什么。

　　一行人的车马行驶到半山腰时，几点寒芒乍现。

　　破空声刺耳。

　　几支箭羽射向皇帝与凌莞嫣的马车。

　　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侍卫拔刀高喝：“有刺客！保护陛下与摄政王！”

　　话音刚落，数队蒙面黑衣的刺客突然丛中蹿出！

　　顾绍轩铮然拔剑，加入战局。

　　“绍轩，小心！”凌书瑶道，说完便也开始反击。

　　她自幼习武，六艺皆精，此刻拉弓搭弦，数箭连发，保全住难驾敌手的数名文臣。

　　凌莞嫣手握长剑，游刃有余地驾住攻势，挽剑反杀。

　　余光时刻注意着不远处顾绍轩的身影。

　　一时间，刀光血影，惊呼声与惨叫声交织。

　　一行人中还有许多不会武的文臣，顾绍轩只能边打边将人引走。

　　局势焦灼，但大部分刺客被他引至了远离车架的半山悬崖。

　　顾绍轩持剑一步步退至悬崖边缘。

　　“你们是柔然人？”他问。

　　“少废话！”

　　为首之人阴恻恻开口：“顾绍轩，杀了你，胤朝从此少一左膀右臂，今日此地便是你的埋骨之所！”

　　顾绍轩眼中毫无惧色，反而轻笑一声。

　　光是这一句话就够了。

　　他与柔然人交战过，听过他们的语言和口音，因此那人一开口他便认出来了。

　　面前几人步步紧逼。

　　顾绍轩此刻已经退无可退。

　　在黑衣刺客反应过来之前。

　　他忽然毫不犹豫地转身跃下悬崖！

　　霎时间，身体极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啸。

　　他只来得及听到那悬崖之上，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顾绍轩——！！！”

　　下一瞬。

　　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竟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跳下了悬崖！

第26章

　　不知过了多久。

　　顾绍轩再次醒来时，只感觉浑身刺骨的痛，夹杂着浸入骨髓的冷。

　　他缓缓睁开双眼，耳边隐约传来潺潺流水声。

　　他吃力地想用手撑起身体，却发现被人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顾绍轩顿时大惊，慌乱间从凌莞嫣怀抱中挣扎出来，却牵动了伤势。

　　一声短促呻吟溢出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