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绍轩下意识移开了剑身。

纵然知道面前的人并非凌莞嫣，可这张脸还是太惑人了。

只要看到这张脸，他就会想起那道熟悉的身影。

只是眼前这个人，在方才临死的一瞬间，仿佛根本没有了求生的欲望，眼中一片如死水般的灰败。

顾绍轩收回长剑，剑锋入鞘声铮然。

他问：“你不怕死吗？”

“我生如尘埃，命不由己，死……已是解脱。”向晚低声道。

生如尘埃，命不由己……

顾绍轩凝眸看了她一会儿，对一旁的郑白秋说道：“如今已临近都城，先将她安排在我身边，只是这张脸，不要再被更多人看到。”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而后忽然想起什么，又道：“让军医再给她看看伤。”

郑白秋顿了顿，似乎仍有顾虑，但她看了眼营帐内的第三人，还是应下声。

等两人走出营帐，郑白秋才终于忍不住出声问：“少将军当真要留下此人？”

顾绍轩嗯了一声。

郑白秋深吸了一口气。

那女人的长相太过惹眼，若是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恐怕会惹出事端。

郑白秋略一细思，便感到脊背发凉：“少将军，此人万万留不得！”

顾绍轩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但他留下向晚，也并非全然是因为那张脸。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她只是枚被安排在此的棋子，我暂且留下她，也是想找出她背后之人。”

郑白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生怕那张肖似摄政王的脸会影响顾绍轩的理智，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胤朝，京都。

顾绍轩班师回朝。

马蹄声声，城门近在眼前。

远远地，顾绍轩便看见凌书瑶脸色苍白，强撑身形立于城门前，率百官相迎。

而她身侧，他的四姐顾芷柔坐在轮椅上，身形似乎又消瘦了许多。

顾绍轩眼眶被迎面的冷风吹得发红。

他紧攥缰绳，强忍下心绪翻身下马，半跪在地。

身后将士齐整跪下，甲胄相撞，声势震天。

“陛下，柔然此战大捷，我玄甲军众将士，幸不辱命！”

第18章

凌书瑶快步走去将顾绍轩扶起，唇瓣微动，良久才吐出一句：“回来就好。”

顾芷柔满眼疼惜的凝望着顾绍轩，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小弟，你瘦了……”

顾绍轩眼眶通红，抿紧了唇，轻轻摇头。

三人短暂寒暄过后，顾绍轩翻身上马入城。

京城内，百姓夹道相迎将士凯旋，振声高呼。

回到将军府后，顾绍轩先将向晚安排在了府内别院，暗中派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随后便领旨入宫面圣。

太极殿内。

炉中暖香熏然袅袅。

明黄帷帐内，传来声声低咳。

殿内挥之不去的药香，不禁让顾绍轩心弦紧了紧。

倚靠在床榻的凌书瑶朝顾绍轩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

她眸中满是担忧，却被掩盖地很好：“你的伤势如何了，可需要太医再看看？”

顾绍轩笑了笑：“都是些皮外伤，已经不碍事了。”

望着顾绍轩被边关风沙磨砺的清瘦脸庞，凌书瑶轻微地叹了口气。

“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不知不觉，我成了龙椅上的皇帝，绍轩竟也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了……”

顾绍轩眼眶微红，轻声道：“陛下，你千万保重龙体。”

“我无碍，休养些时日便好。”凌书瑶摆摆手，安抚地看了眼顾绍轩，眸中带着极大的赞许：“我看过了边关传来的军报，此战你当居首功，想要何赏赐？”

顾绍轩轻轻摇头：“臣只愿秉承父兄遗志，余生为国征战沙场，护佑百姓安宁。”

良久，才听凌书瑶无奈又涩然的声音传来：“你志如此，我自当成全。”

“只可惜了，本想着你问问你如今，可否愿做我大胤的帝君，现在看来，恐怕是难了。”

带着几分玩笑语气的话不禁让顾绍轩莞尔，缓和了几分沉重的气氛。

天色渐晚，待凌书瑶服药休息后，顾绍轩才走出殿门。

顾绍轩行走在宫道上，身后霞光晚照。

数日后，凌书瑶休养好身子便重新上朝。

顾绍轩站在宣政殿内，习惯性看向大殿右侧群臣之首的位置。

可朝堂之上，却迟迟不见凌莞嫣的身影。

顾绍轩心里不禁升起一股隐忧和不安。

下朝后，群臣皆退。

帝宫最高的楼阁之上，挑目远望可以俯瞰整个京城，顾绍轩靠在围栏边，凛风掠耳。

凌书瑶站在他身畔，顾绍轩斟酌着，将向晚一事告诉给她。

闻言，凌书瑶眼中闪过莫大的诧异：“竟有此事？”

“姑姑可知晓？”

顾绍轩摇摇头：“回京后，我还没去过王府。”

他看了眼凌书瑶，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她凝眸沉思片刻：“不行，此计太险。”

她拒绝的干脆，好似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顾绍轩也不急着劝服她，只是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声音轻轻。

凌书瑶顺着他的目光下望，见到灯火憧憧的京都，如同一面镜子，一面暖光普照，歌舞升平，而另一面黑暗无光，危机四伏。

“我相信你。”顾绍轩笑了笑：“毕竟潜藏在暗的危机如果不除，此后一举一动都会如鲠在喉。”

第19章

半晌，凌书瑶叹了口气：“姑姑若是知晓，定然也不会应允。”

提及凌莞嫣，顾绍轩眸光一黯：“所以还得你替我瞒着。”

凌书瑶笑了笑：“姑姑若是察觉，朕可瞒不住。”

顾绍轩打趣着开口：“我出征这些时日，陛下处理朝政，可还得心应手？”

凌书瑶轻笑一声，摇摇头道：“大部分重担，实际还是落在那群大臣身上，朕只是施行决断而已。”

“从前是储君时，有父皇和姑姑在，朕还从没想过，那些奏章像是永远也批阅不完，大臣们偶尔还会因为一件小事争执得面红耳赤。”

凌书瑶说着，无奈地叹息一声：“如今朕真正站在这个位置上，才知其中之艰难。”

顾绍轩垂着眸，心头感慨万千。

幼时有凌莞嫣庇佑，她独自一人揽下一切，他们从不必为此烦忧。

然而随着年岁渐长，时移世易，那些属于他们的责任也渐渐回到了他们肩上。

从前那些无忧无虑的生活，也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半晌，他才轻声说道：“是啊，毕竟我们也不能依赖姑姑一辈子。”

二人短暂对视，一笑而过。

此时此刻，他们是君臣，更是挚友。

这时，远处楼阁之中，骤然绽起一簇烟花，映亮了两人的身影。

烟花散尽，顾绍轩看得恍惚，感慨出声：“若是此时，奚川也在就好了。”

此话一出，二人皆愣了一瞬。

此处是整个京都最高的楼阁，从前他们三人，也总爱聚在此处一起同赏烟花。

可如今，幼时亲密无间的好友，此刻却走到如今相谈无措的地步。

气氛一点点凝滞起来。

顾绍轩正想着绕过这个话题，便听身侧凌书瑶缓缓开口：“奚川此刻，应当身处江湖某一处吧。”

顾绍轩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凌书瑶，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凌书瑶笑了笑，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率军出征后，王府出了些事，那桩婚没成。”

“顾明喆其实是敌国细作，手中握着把柄要挟姑姑与他约定，实际是欲接近行刺朕，好在那日已将他就地正法。”

顾绍轩眸光一颤，倚靠在围栏的手缓缓收紧。

他刚刚凯旋回京，万没想到自他离开后，竟然发生了如此多事。

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