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只觉三魂六魄都随之一同破碎。

“我为大楚抛头颅洒热血，为何最后却沦落到连一个墓碑都没了！”

这是她亲手为自己刻的墓碑，要插在她的坟头，长眠在大楚的黄土之上啊。

可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

“啪嗒”

泪水无声滴落到了破碎的木块上，晕染成水痕。

陆梨筝将破损的碑收好放到了自己的盔甲身边，一遍又一遍拂过每一道裂痕，就好像是在轻抚自己心脏的裂口。

一连三天，萧墨渊没有再来棠苑。

陆梨筝掐指算了算，自己只有最后四天就要离开人世。

许是时间不多，她的身体也虚弱了不少。

月悬天幕之时，陆梨筝恍惚间听到了隔壁的静幽阁传来一阵琴声。

犹记得十岁那年，她常被噩梦惊扰，整夜难眠。

萧墨渊听闻用金丝楠木为身蚕丝做线的古琴，可以让人安息凝神。

便翻山越岭，寻遍整个华夏大路，在人迹罕至的山林中寻到了极品金丝楠木。

随后，他又去了昆仑雪山寻天蚕，采集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取出天丝。

那时候的萧墨渊，双手磨出了无数血泡才将制作出一柄古琴。

“能让小阿梨日日好眠，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毫不犹豫。”

后来的后来，陆梨筝舞刀弄枪，萧墨渊则日日为她抚琴作伴。

回忆戛然而止，可是隔壁的琴声却未停。

陆梨筝不自觉地顺着琴音走到了静幽阁的庭院之外。

月下清影，萧墨渊轻抚琴弦，许沐娆在一旁翩翩起舞。

琴舞和鸣，宛若神仙眷侣。

陆梨筝的心尖随着每一道响起的音律而颤抖，眼眶渐红了起来。皇叔曾对她独一无二的偏爱，已经全都转移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没关系，只有最后四天，我就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陆梨筝收回视线，转身回了棠苑。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昏昏沉沉，早上起来时还一阵头重脚轻。

刚要出寝房，却看到许沐娆站在屏风后的书柜前，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旧书。

只一眼，陆梨筝脸色忽的一白。

她曾在这本书上写下过的对萧墨渊的爱慕。

只是为何现在会出现在许沐娆手中？

“陆梨筝，你居然对将自己养大的皇叔动了这种龌龊心思！”

许沐娆紧紧盯着陆梨筝，眼底的情绪带着审视和嫌恶，说出来的话也格外直接。

“这些年若你死在战场，别人还会觉得你是个英雄，但眼下你还赖在王府不走，对自己皇叔依旧痴心妄想，你真是丢尽了你们陆家十代英魂的脸！。”

陆梨筝心尖一哽，一时任何解释都变得苍白。

“那都是过去……”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许沐娆打断。

“你敢说你对你皇叔已经没了想法？如今看着这书上的情话，再想到你对阿渊的心思，真叫人恶心！”

“若你还要些脸面，就去九泉之下寻你爹娘，跟他们磕头认错！”

话落，她直接将架子上的长剑抽了出来，朝着陆梨筝直直捅去。

“皇婶……”

陆梨筝下意识夺过剑刃，许沐娆眼中却暗芒一闪，径直往剑撞去。

刹那间，她的胸前就开出了一朵鲜红的血花。

“梨筝，你竟然想杀我？”她凄惨一叫。

这时，房门被人猛地推开，萧墨渊大步奔了进来。

“沐娆！”

他将许沐娆抱在怀中，抬手止住她胸前的血。

许沐娆虚弱地在萧墨渊怀里抽咽：“阿渊，我只是想来关心梨筝，没想到她回对我下如此狠手。”

听着这女人颠倒黑白，陆梨筝连声辩驳：“皇叔，我没有……”

“够了！”

萧墨渊抱起许沐娆，阴沉着脸睨向陆梨筝：“伤了人还不承认，陆梨筝，你太令本王失望了！”

“你但凡还有半分良知，便自刺一刀，对沐娆请罪。”

第7章

陆梨筝心口的抽痛一阵高过一阵。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在掌心划了长长的一道，鲜血淋漓。

“这道伤，还不够对皇婶请罪吗？”

萧墨渊定在地，瞳孔骤然凝紧。

他怀里的许沐娆凄然开口：“梨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也不该用这种伤人伤己的方法。”

萧墨渊的脸上骤然沉了几分。

“摄政王府有你这样歹毒之人，真是家门不幸！”

说完，他抱着许沐娆大步离去。

男人的话字字戳心，化作冰刃砸在陆梨筝的心上。

她原以为死过的人不会心痛，不会流血。

可是垂在身侧的手已经蜿蜒了一地的血，触目惊心。

她低声呢喃：“皇叔，只有最后三天了，我不会再碍你的眼，也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大雪纷飞，陆梨筝随便包扎了一下掌心的伤，便抱着自己破碎的墓碑和染血的盔甲缓步朝陆家的坟山走去。

这条路，她和萧墨渊曾走过数次。

萧墨渊曾对着她爹娘的墓碑说：“陆将军，陆夫人，只要我在一日，就不会让阿梨受委屈。”

可是，现在她所有的委屈，都是他给的。

陆梨筝垂着眸不愿再想。

那些过往，都是她悔不当初的错爱。

临到父母坟边，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在一旁的空地上一寸一寸，徒手挖开雪土。

土上混满了血液，她的手也变得血肉模糊。

天色暗淡，唯有弯月挂在树梢。

陆梨筝就像是毫无察觉，直到挖出足以容纳盔甲的土坑后，她才停下来。

盔甲入土，她的泪水也一并流下。

“爹娘，我的碑破了，可是你们总能认得阿梨的对不对？”

“阿梨好想你们。”

她哽着声，将那混着自己血的泥土轻轻盖上后，才将那碎木碑插入土中。

小小的土堆，是她的衣冠冢。

痛意和疲惫在她的全身蔓延，陆梨筝缓缓躺到了土丘边。

恍然间，她好像见到了爹娘。

长长的奈何桥，他们一步步的往前走着，陆梨筝呼喊着，追赶着，可最后依然只剩她一人。

“爹！娘！等等我……”她凄厉呼喊，却连一片衣诀都摸不到。

陆梨筝抽噎着，全身都在颤抖。

“阎王大人，我已无了心愿，只想去见爹娘，能不能带我走……”

山丘只有寒风依旧凌厉。

陆梨筝将自己蜷缩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远处有人在唤她。

“陆梨筝！”是皇叔的声音。

萧墨渊走过来，看到满身泥土、狼狈不堪的陆梨筝时，他的心脏突如其来的刺痛。

可一阵烦闷烧心，他说出来的话越发震耳：“伤完人便在外面躲了两日，你在军中做将领时也是如此没有当担吗？！”

陆梨筝只觉头晕目眩，耳内嗡鸣。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转过头，眼里平静得如一湾死水。

“皇叔既然厌我，又何必来找我。”

“还是说，你想亲自刺我一剑，为许沐娆报仇？”

陆梨筝的眼里满是悲戚，似乎像是一只断了线的纸鸢随时就要坠落。

萧墨渊只觉得莫名的惶恐，却只是压下心底的不安。

“明日大军班师回朝，你作为将领不出现是想让摄政王府背责吗？”

话落，他不再等陆梨筝的回答，强硬的将她抱上马车。

一路上，萧墨渊都没有松手，似乎只要他将陆梨筝放下，眼前之人便会永远消失一般。

车厢内火炉温暖，可萧墨渊怀中人却只有彻骨的寒意，沁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陆梨筝身上，又在马车里的炭火盆新加了金丝炭火。

可尽管如此，陆梨筝的脸上依旧毫无血色，身上也是冰冷异常。

萧墨渊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身上还是这么冷？”

陆梨筝偏头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眼泪无声滑落。

已经死了的人，再也暖不了了。

“明日，便会好起来的。”

最后一天，她就会魂飞魄散，回到阎王殿，去黄泉之路寻找父亲母亲。

终于可以离开萧墨渊，离开这个世界了。

第8章

萧墨渊将陆梨筝送回棠苑，命人给她准备了汤婆子和暖火炉，这才离开。

第二天。

陆梨筝一睁眼，便听见城墙之外敲锣打鼓，整个京城热闹非凡。

还有激动兴奋的声音接踵而来：“陆家军今日凯旋归来！大家准备迎接我们唯一的女将军！”

大军还朝的消息在百姓里传播，陆梨筝眼里却拂过无尽的感伤。

突然，她脑海里响起阎王清冷的声音。

“陆梨筝，今日午时一刻便要离去，莫留遗憾。”

刚走出棠苑，陆梨筝便见萧墨渊头戴玉冠，身着螭纹蟒袍迎面走来。

“今日大军还朝，本王会和沐娆一起进宫面圣，再去城门迎军，你可要一起？”

闻言，陆梨筝摇了摇头。

“不了，我直接去城门等。”

萧墨渊皱眉看着她，总觉得她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每每看到这个女人，他总有一股不安如影随形。

萧墨渊伸手想去触碰一下她的脸，却看到她下意识后退一步，仓皇避开。

霎时，他黑了脸，沉默了半响后抿着薄唇沉声交代。

“今日是你生辰，迎完陆家军进城，我陪你一起吃长寿面。”

陆梨筝微微一怔。

她没料到，皇叔还记得。

“好。”

得到陆梨筝的回答，萧墨渊心里才安定不少，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陆梨筝轻声呢喃：“皇叔，我等不到你的长寿面了，陆家军进城，我便要消失了。”

日晷指向辰时一刻，距离她离开的时间，只有短短两个时辰了。

陆梨筝回到房间，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