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瑶满脸诧异。

他......为何会跑来这里？

君庭樾一抬眼，愣住了。

轻飘飘的风雪中，眉眼精致的女子站在亭下，垂眸看着他。

君庭樾几乎要以为这是幻觉。

这几日他时常梦见谢云瑶，如今这梦都入侵到眼前了吗？

直到谢云瑶皱起了眉，转身想走，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匆匆上前，拉住她的手：“等等！云瑶......”

“你、你还活着？”堂堂帝王，说话却带上了哭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弃我而去的......”

他手腕用力，想要把谢云瑶拥入怀中。

谢云瑶被他拉扯着踉跄了两步，却是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君庭樾的脸上。

一声脆响，君庭樾猝不及防地侧过脸，脸上出现了鲜红的掌印。

他惊愣得半天没有说话。

“陛下不是恨我入骨吗，怎么这番作态？”

谢云瑶讽刺地道，“折磨了我三年还不够，想要继续？”

“......我不是这个意思。”

放在之前，君庭樾早已经勃然大怒。

但是失去了一遭，心中那些汹涌的恨意似乎就没那么剧烈了。

他忍着被挑衅的怒意，缓和了语气：“云瑶，先前是我太过分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想出假死离开我。”

“罢了，和我回去，之前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我们还和曾经一样。”

我们还和曾经一样......

这句话，谢云瑶等了三年。

她无数次向高高在上的帝王解释，无数次咬牙忍下屈辱和折磨，都只是为了让当年那个挚爱的少年回来。

现在，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可她已经失望透顶了啊。

谢云瑶笑了：“回去做你的宫女？为奴为婢？”

君庭樾以为她同意了，眼中闪过欣喜：“我可以封你做贵妃，之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贵妃，真是无双的荣宠啊。

谢云瑶的心愈发冰凉。

她看着君庭樾的脸，想起的却是苍蘅克制的视线，心疼的眼神，和看到自己伤口时眼中晦暗的情绪......

“君庭樾，你还是不信我。”

“你为什么不信我？功名利禄于我根本一文不值，比起宫墙中做个金尊玉贵的妃子我更愿意在苍梧山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你究竟为什么觉得，当年我背叛了你？”

谢云瑶的心已冷透，但即使是这个时候，她也想求一个答案。

只要一个答案。

君庭樾从前从不愿意想这些。

每每想起谢云瑶嫁给了别人，他都会心痛不已，难以思索。

这时候两人间难得有平静的氛围，他听着这质问，倒是愣住了。

第二十章

“你的兄长，当年的幽州王夺权篡位，但你并没杀了他，他一直被幽禁在王府中。”谢云瑶抽回了自己的手，盯着君庭樾的眼睛，“为何不去好好审问他呢？”

“谢家冤枉了我三年，我受了三年的苦，不想继续了。君庭樾，查清楚真相吧。”

君庭樾一时无言，僵在原地。

谢云瑶没有留恋地转身，他竟也没有追上去。

是啊，三年了，他为何不仔细查查呢......

他应该弄清楚真相，再来接他的云瑶......

与此同时，苍梧山神树下。

半途被叫走的大祭司赫然站在苍蘅身侧，嘴角微微抽动。

他眼前的山神大人随意拨弄着琴弦，看起来万事不放在心间，世间一切都不配映入他的眼眸。

但仔细看，苍蘅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苍梧山出口处。

大祭司无语望天，忍不住道：“大人这又是何必呢？您很想云瑶留下来陪着您吧。”

苍蘅的动作停下，指尖触碰着冰凉的琴弦，倒也承认了：“嗯。”

“那您还让她独自去见君庭樾？她们要是旧情复燃如何是好？”大祭司只觉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苍蘅淡淡道：“不会的。”

谢云瑶是他命中注定的爱人。

命运兜兜转转，无数轮回，没有一个结局里，她会重新回到君庭樾身边。

大祭司追问：“您都知道不会，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苍蘅抿唇，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微凉：“不要什么都问。”

大祭司：“......”

看来，知道命定是一回事，心上的想法又是另一回事。

看着谢云瑶拒绝君庭樾，还将君庭樾痛骂一顿，看似无波无澜的山神大人心中在暗笑吧。

大祭司正胡乱想着，谢云瑶已经提步走近。

他慌乱地躲进后头树丛里，看着谢云瑶小步跑到苍蘅面前，眼睛亮亮地跟他说，山脚下小贩卖的酒水颇有滋味。

苍蘅笑了。

他摸了摸谢云瑶的长发，声音温柔：“那下回，我陪你一起去。”

......

幽州王府内。

昔日鼎盛的王府早已陈旧破败，当年春风得意，险些做了皇帝的幽州王也沦为了阶下囚。

他一杯一杯地喝着酒，斜眼轻蔑地看着眼前这个帝王：“哟，来我这儿有何贵干，终于要杀了我了？”

“你纵是犯下滔天大罪，也与朕是兄弟，朕不会那么做。”君庭樾神情冷淡，丝毫没有被激怒，“朕只是来问你一件事......”

“当年从你手中求药救我性命的，究竟是谢府哪位小姐？”

幽州王诧异地挑眉。

片刻后，王府内响起了他放肆的大笑声。

君庭樾看着他状似疯癫地笑着，脸色有些难看，险些维持不住帝王威严：“笑什么？朕问你你就说！”

“自然是在笑你了，好弟弟。”幽州王幸灾乐祸般看着他，“三年了，你终于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了。”

这句话的意味是什么不言而喻，君庭樾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他的嘴唇动了动，居然有些不敢追问下去。

第二十一章

窗外寒梅的清香待着冬日凌冽冷意，透入了室内。

幽州王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出现了怀念：“我这一生敬佩之人不算多，可谢云瑶算一个。之前我只是喜欢她的容颜，可是后来......”

“她独自一人来找我，求我将药给你，还在新婚夜世用碎瓷片抵着自己的手腕，说我要是敢动她，她就死给我看。”

幽州王轻笑了一下，颓唐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柔和。

“那时候，我真是羡慕你啊，陛下，能得一人真心，何其之难......”

君庭樾呆若木鸡。

他的指尖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脸色也开始发白。

谢云瑶没有骗他？

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这么多年......他到底在做什么？！

“陛下，你我兄弟相争多年，我不喜欢你。可是成王败寇，我也认了。”幽州王嗤笑一声，“我从没想让你们二人互生误会，这样的手段太低劣，太无用。”

“我想的一直是，只要你来问，我就告诉你真相。可谁知，三年了，你从没想过求证呢？”

“如今是怎么想开的？”

是怎么想开的？

是失去，是谢云瑶不再有温情的视线。

君庭樾的脑中塞满了画面。

有谢云瑶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的，有谢云瑶被刁难的，有谢云瑶被杖责的时候浑身染血的......

他浑身一晃，嘴角留下一丝猩红。

幽州王瞪大了眼，酒都醒了几分，面对冲进来的侍卫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侍卫们面面相觑，还是君庭樾强撑着下令，让他们将自己送回了宫中。

太医赶来诊脉，开了几副药灌下去，才稳住了他的状况。

听闻陛下突发恶疾，谢云柔自然是带着后宫佳丽赶来，守在殿前，满脸担忧。

君庭樾悠悠转醒，看了一眼殿外的三千佳丽，怔愣了许久。

当年，他还曾拉着谢云瑶的手对她许诺：“就算做了皇帝，孤也会是皇太祖一般许挚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皇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后宫如此充盈，有如此多年轻娇嫩的面孔的？

谢云瑶跪在地上侍奉这些后宫嫔妃的时候，心里回想什么呢？

喉咙处的血腥味再次翻涌起来，君庭樾招了招手，让谢云柔进来。

“陛下！您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谢云柔哭哭啼啼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柔，朕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告诉朕。”

君庭樾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他伸手，如往常一样抚摸着谢云柔的头。

谢云柔哽咽着道：“您说，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年给朕送来那救命的药的人......是你，还是谢云瑶？”

他怀中温软的身躯立刻僵硬住了。

谢云柔抬头，眼中只有一片慌乱。

第二十二章

谢云瑶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君庭樾。

这一日长老们聚集在一起做糕点，大祭司戳戳她的胳膊，撺掇她给苍蘅送一些。

谢云瑶看着自己做出来的四不像绿豆糕，强装镇定地理理裙摆，拿着食盒往外走。

走到神树前时，不同寻常的动静吸引了谢云瑶的注意力。

苍梧山设有古老的禁制，外人难寻入内之路。这一日的入口处却有个浑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他的脸色一片煞白，指尖微微颤抖，脸庞上满是血污，那一双明亮坚毅的眼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