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味付远山望着眼前怒不可遏的宋任安，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

“你知道柳明春有多爱你吗？”

“这么多年来，她掏心掏肺地对你好。明春放弃参加高考，只为给一个成天埋头研究的巨婴洗衣做饭，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连她文工团的工作，都是因为你简单一句喜欢她唱歌的样子，她去拼了命争取来的！”

“这些你难道都不知道吗？”

宋任安双拳紧握，指节间发出轧碎核桃一般的脆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但是现在，你却伤把这么爱你的人伤得体无完肤。”

“柳明春为了离开你，离开江南，一个姑娘怀着孩子独自去西北！付远山，你良心过得去吗？”

听清宋任安的话后，他耳畔嗡鸣。捕捉到某个词时，付远山的眼睛猛然睁大，瞳孔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嘴唇微启，却半晌未能吐出一个字。

明春她怀孕了？

第十一章

付远山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当震惊的余波稍稍平息，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哽咽，最终只挤出了一句细若游丝的呢喃：

“这不可能，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瞒着我......”

宋任安脸上的冷笑胜过春寒料峭：“怎么不可能？前几天我就看到她抱着你的公文包，从文献所哭着跑出来，直接晕倒在大街上。”

“什么？”

世界仿佛瞬间静音，只留下宋任安的话在付远山脑海中轰鸣。刹那间，他面如死灰，苍白得像行将就木之人。

柳明春去文献所的那一天，只可能是为了给他送公文包。

那天的场景在脑海中不停播放，他和林淑清在办公室里荒谬的缠绵、听到柳明春差点来文献所时的心慌意乱、明春说自己摔跤时的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

理智在一瞬间崩塌殆尽，付远山彻底陷入绝望，泣不成声。

明春她知道了，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付远山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到头来发现他其实只骗过了自己的良心。

看着眼前人后悔莫及的凄惨样，宋任安只感到十分讽刺。

“柳明春都离开了，你现在装深情，在装给谁看？”

面对宋任安的嘲讽，付远山像对自己宣誓般淡淡开口：

“我会把明春带回来。”

宋任安冷哼一声，正想开口，却被屋内闯入的不速之客打断。

林淑清身上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她一进门就扑到跪坐在地的付远山身上。

“远山，我知道你在同志们面前不好开口，但你不娶我的话......”

林淑清哭得梨花带雨，紧紧拽住付远山的衣领。

“我、我就是一尸两命了！”

付远山眼眸深得像一滩死水，本就弓屈的脊背顿时僵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

“林淑清，你怀了我的种？”

男人语气十分平静，林淑清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如捣蒜般点头。

付远山阴鸷的目光杀气腾腾，猛地把她从身上掀开。付远山手上的青筋暴起，掐住林淑清的细颈，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你凭什么？你配吗！”

一向温和如玉的付远山仿佛变了一个人，林淑清从未见过他如此暴戾粗鲁的一面。

窒息感令她浑身颤抖，林淑清眼底满是恐惧，不停用指甲抓挠那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一番挣扎无果，林淑清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声音：

“这可是、你的孩子啊......”

身下人的求饶让付远山眼中的寒意愈发加深，他气急反笑：

“你把明春都逼走了，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留下你肚子里的孽种？”

眼前的那张脸本是如此惹人怜爱，可现在付远山却觉得丑陋不堪。还没等她继续开口，付远山像扔垃圾一样，将林淑清整个人甩到一旁。

林淑清狠狠撞上桌角，顾不上疼痛，她如释重负地大口呼吸着。

突然，刺鼻的铁锈味窜入鼻腔。林淑清发现自己腿间涌出一股浓液，鲜血染红了她的粗布裤。

“我的孩子！”

林淑清不顾上腹部的剧痛，爬到付远山脚旁：“算我求求你了，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眼看她要扯住他的裤脚，付远山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后退一大步。

“你肚子里的孽种，是不是我的还不知道呢。”

男人的话无非在说她和其他人也有染，林淑清的脸色一白，本就重伤的身子受不住精神打击的叠加，最终直直晕倒过去。

“你的爱，杀伤性可真大啊。”

耳旁传来宋任安的讥讽声，付远山无意反驳，只是默默开始收拾行李。

刚才的巨大声响引来了邻居的围观，碍于医者道德，宋任安只好唤人来帮手，像扛死猪一样把林淑清运去卫生站。

“哎哟，怎么还闹到远山家里了，这姑娘是小产了吧？”

“那不是新进文工团的林淑清吗？真不检点。”

“没想到远山这孩子只是表面端正，居然背地里瞒着明春偷腥。”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门外不断传来邻居街坊的议论声，付远山却置若罔闻。

扫视了一圈，付远山视若珍宝般把那对玻璃娃娃和装着玉镯的红木盒揣进外套里。

草草带上几件换洗衣物后，他甚至来不及去文献所辞职，趁着夜色径直前往火车站。

付远山的人生已经有过太多的后悔，他不想再失去最爱的人了。

明春，这一次，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挽回你。

第十二章

空气中弥漫的隐约汽油味夹杂着轻微呕吐物的味道，封闭的车内令人呼吸不畅。

从未出过远门的柳明春，经过长时间的封闭和颠簸的路程折磨，早已晕车晕到麻木，只能不停地睡觉。

“明春，快醒醒。”邻座的刘芳轻推半睡不醒的柳明春，“看，我们到酒泉啦。”

思绪迟缓而沉重，柳明春望向窗外，发现景色早已从翠绿茂盛的烟雨江南变成黄沙漫天的戈壁沙丘。

放眼望去，四下都是看不见边际的沙漠。烈日当头，沙丘反射出炙热的白光，十分刺眼。

虽是正午，柳明春脑海中却浮现出高中时语文老师教的诗句“大漠孤烟直”。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她睡意顿无，紧紧盯着窗外的沙海。

一无遮蔽的景色，使人心胸为之廓然。

很快就到了治沙队的营地，柳明春提上行李，跟随人流下车。脚刚着地，沙地滚烫的温度隐约透过布鞋。

柳明春俯身捧起一把黄沙，细沙从她指尖流泻而出，温暖干燥的触感十分新奇。

当地的书记站在大家面前，吆喝道。

“辛苦各位杭城的同志远道而来，我是你们的治沙领队祁国强，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祁书记大致介绍了一下当地情况，便领着一行人去吃饭。

看到钢盆中的腌酸白菜，刘芳悄悄叹了口气，凑在柳明春耳旁说：“看来我们以后的日子可难咯，就吃这些东西，哪能够力气种树啊？”

拍拍刘芳的肩，柳明春安慰道。

“西北是比杭城困难点，等我们种下树，日子迟早会变好的。”

“说的也是，还是明春你乐观。”

刘芳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饿了几天的肚子咕噜噜叫出声，她捧起碗就是大快朵颐。

“各位同志，大家边吃边听我说。”

祁国强捧着碗，站起身来宣布：“等会吃完饭，咱们分配一下这周的任务，提高下咱们工作效率。”

他顿了顿，继续说：“有没有同志自告奋勇，当大家的组长啊？”

祁国强环视一圈，一位前排的女同志率先举手。

“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好好好，女同志细心，就这位同志来当小组长。来，向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只见那位女同志站起，笑容满面。柳明春没在杭城见过她，却莫名觉得很眼熟。

“同志们好，我是家住杭城南郊的林晚清，以后就多多关照了。”

听清她的名字后，柳明春突然想起来了。这位林晚清，是林淑清的表姐。

“都是同乡，各位也别叫我组长了，怪生疏的。大家叫我晚清就好。”

林晚清眉眼弯弯，笑盈盈地看着大家。

当她的视线扫过柳明春的脸时，柳明春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不少男同志见组长是个美人，纷纷打趣起哄。

“看到组长，我突然顿悟了。这就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这趟西北，还真是来对了。”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能不能有点志向？”

“......”

屋内闹哄哄，林晚清佯作羞赧，娇嗔道：“各位也别笑话我了，抓紧时间吃饭吧。”

说罢，她坐回自己的座位。

正好刘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