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玄摆摆手，犹豫再三，还是将孟毓清醒来所言告诉了谢靖。

谢靖露出一丝惊诧，夏怀也是神情半信半疑。

这时，前来吊唁的林婉仪听闻，思索片刻后轻声提醒：“陛下何不去镇国寺看看？”

孟玄倏然醒神。

待一行人匆匆赶到镇国寺，果然看见了站在大殿前的孟毓清。

只见她正神色平静地对住持道：“住持莫要诓我，你转告谢朝淮，若他一日不出来，我便在这殿中等他一日。”2

众人方要上前，便看见住持长叹一口气，递给孟毓清一个盒子。

“公主，这是骁勇将军临行前寄存在我寺中之物，他说若他平安归来便亲自来取，若他回不来，便交给第一个来这寺中寻他之人。”

孟毓清一脸漠然地接过那盒子，再次扬声强调：“我要见谢朝淮，我有话要问他？”

谢靖等人见状对视一眼，这才信了孟玄的话，却又仍觉得不可思议。

孟毓清不是对谢朝淮厌恶入骨吗？

现在这又是作何？

住持眼含慈悲，声若梵音：“公主，莫要自欺欺人，你想知道什么，何不打开这盒子看看？”

对峙许久，孟毓清终于眼眸微垂，抬手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只放了一枚玉佩和两封信。

一份写着吾兄亲启，另一封则是写着吾爱阿语。

孟毓清在看见那枚玉佩的瞬间，淡漠神情终于起了变化。

皇帝孟玄也是一愣：“这潜龙玉佩，阿语你不是在澜沧关之战中落于西南密林了吗？怎么会在此？”

夏怀凝神观察半晌，失声道：“这玉佩是五年前出现在阿淮手上的，因为看上去是皇家之物，所以我记得，他说是与心上人定情之物。”

“谢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阿淮违抗军令消失一月不知去了何处，再出现时一身伤痕，手上便拿着这东西。”

谢靖眼眶湿润，哑声道：“怎会不记得，那次如何问他都不说，为此生生受了五十军棍，几乎去了半条命。”

他是谢朝淮的哥哥，却也是元帅，军中违令者必罚。

那棍子打在阿淮身上，却痛在他这个哥哥心上。

谢靖摇头自语，看向孟毓清的眼中带上怨怼：“原来竟是为了你！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带他进京，他便不会为了你执念成魔。”

听着他们的话，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孟毓清心中，她紧握着那枚玉佩一脸不可置信。

“五年前，谢朝淮去过西南？”

她不敢再深想，连忙打开谢朝淮给她的那封信。

待看完，孟毓清深沉的眼眸里溢出许多无法辨别的情绪。

良久，她蓦地发出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原来，一切都是错的，全都是错的……”

无数血一样的泪珠从孟毓清颊边流下，她神色是极致的疯狂，又透出几许茫然。

半晌，她又止住笑自言自语，咬牙切齿道：“谢朝淮，既是你在密林救的我，你当初为何不说？为何让苏霆屹出现？”

第14章

在场都不是蠢人。

随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拼凑，一个完整的故事终于显现。

那是关于一个少年为了爱恋所有不为人知的心事。

谢朝淮于年少时跟随兄长进京述职对孟毓清一见倾心。

五年前，谢朝淮听闻孟毓清澜沧关之战负伤失踪，违抗军令去西南救下了孟毓清。

因为军情紧急可孟毓清又一直不醒，谢朝淮只能将人安置在医馆又匆匆离开，只带走了潜龙玉佩。

不知如何出现的苏霆屹冒领了这功劳，带走了昏迷的孟毓清。

夏怀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大喊：“当时，刚被打完军棍，阿淮又拖着伤体消失许久，最后我们在东岳山找到的他，听说他为了心上人在那万级台阶上整整跪了九遍。”

“伤上加伤，他将养了大半年，再出现见到的却是你与苏霆屹浓情蜜意，这一切全都是你蠢，那手无缚鸡的文弱书生苏霆屹能将你带出那满是瘴气野兽的死林？”

“还问他怎么不说？这些年你有认真听他说过一句话吗？每次他刚叫出公主你便如同避灾一般离开，还让他少在你面前碍眼。”

“现在阿淮死了，你如愿了？”

夏怀为好友心疼至极，不顾孟玄在场，满含怨恨地质问，“孟毓清，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谢靖拳头握紧轮椅，骨节清晰分明地泛出，却仍是理智阻止：“夏怀，慎言！”

孟毓清像是猛地被这质问惊醒，有些许无措。2

纵然孟玄贵为一国之君，到如今这地步，亦是无法为自家妹妹辩驳一句。

若他是谢靖，只怕会当场宰了孟毓清这臭丫头。

夏怀抹了把脸，哭着道：“谢大哥，都这时候了你还要为她说话吗？”

忠君爱国的思想刻在谢家人的骨血里，再说谢朝淮是为国而死，死得其所。

谢靖就算再恨孟毓清，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若不是他双腿残疾，出战本该是他的责任。

谢靖垂眸掩去无尽的痛苦。

弟弟，是代他而死。

他苦笑一声：“公主，你的东西物归原主，阿淮剩下的东西，就交还给我吧！”

孟毓清定定看着手中玉佩，将剩下那封信给了谢靖，随后默不作声往外走去。

孟玄心中隐隐不安，忙唤人道：“跟着她！”

孟毓清在刚看见谢朝淮的尸体时那般反应，没道理此刻在知晓了一切真相还这么平静。

然而寺外，孟毓清漠然至极的声音传来：“再跟着本公主者，杀无赦！”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她已经跨马而去。

待众人匆匆赶回去，便见将军府的仆人们瑟瑟发抖跪了一地。

越靠近谢朝淮灵堂，便听见仆人们惊恐的声音：“公主，快住手，住手啊公主，我家少爷一定不愿看见您这样……”

一股浅淡的血腥气从灵堂传出。

孟玄等人奔进去，只见孟毓清跪在谢朝淮棺椁前，手中是一把锋利又精致的匕首。

她神色淡然地将刀划过自己手臂，轻声道：“阿淮，这一刀是为我当初欺骗于你。”

说完又是利落的一刀刺进自己小腹，她闷哼一声，嘴角却含笑：“这一刀，是我无视你三年……”

她浑身满是伤口，一身白色衣衫已经尽数染成血色。

所有人都被这场景震惊，一时竟忘了阻止。

孟毓清又猛地将刀拔出来，她温柔如情人低喃：“利箭穿心，一定很痛吧？”

“阿淮，别怕，我来陪你！”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下，孟毓清倏地将匕首往自己心口刺去……

第15章

许多人都不敢再看，捂住眼尖叫起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那匕首。

孟毓清一愣，抬眸看去，只见谢靖神色平静，掌心中鲜血却不停溢出。

“阿淮都已经去了，算我求你，就别再扰了他灵前清净了！公主！”

最后公主二字，他加重了音。

皇帝最宠爱的幼妹自刎于谢朝淮灵前，传出去可不是一场什么感人肺腑的美谈。

落在有心之人口中，会抹去阿淮用命换来的一切荣耀。

孟毓清怔怔然放开手，脑子瞬间清醒。

她苦笑一声，眼中水光凌然。

到如今，她竟连用命还他都做不到。

她口中张合几次，最后才哑声道：“大哥，抱歉，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与谢朝淮成亲三年，这声大哥竟到此时才唤出口。

两人眼眸对视，谢靖被孟毓清那眼中的死寂惊住。

然纵使孟毓清做这一步，谢靖心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