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去盖过对面连千雅可能会传过来的声音。有时候他是在咳嗽，有时候是在重复她们刚刚聊过的话，有时候是在没话找话。

　　他确实不算个能言善辩的话痨。蜚蜚自然很轻易就能看懂他的意图。

　　她安心接受他流水无声般的关怀。

　　恰如她坚定地支持他的梦想与追求。

　　这一年的苏和大学像是在走逆水运。大一新生里拔尖的好苗子没几棵，多是缺乏大赛经验还有待磨炼的新手。大二那批有几个能上场的，但怯场心理太严重，心理建设不够。大三那几个学弟里有几个能打的，然而意志力还缺，顺势能乘风而上，一旦对方有了起势就容易自乱阵脚。

　　刘烈教练说可能是以前邱冬意他们那几个更强的前辈还在队伍里时养成了太过依赖某些主将的惰性，后续储备力量没能及时培养起来，造成了而今青黄不接的颓势。

　　这不只是某些高校篮球队会存在的窘境，在职业篮球俱乐部里这也是通病。许多有过辉煌战绩的俱乐部在发展历程里都会是这样的，某些核心选手组成了一套完整的强劲阵容，他们配合默契、战术运用得心应手，打起比赛来时能所向披靡，造就成绩高潮。管理层为了能保持好成绩会愿意尽量给他们固定且长久的上场时间，导致后辈们实战的机会不断被压缩。当这一套人员大都年龄相仿的阵容接二连三地毕业、退役后，新生力量接不上，人员断层厉害，成绩自然断崖式下降。

　　这是一个循环，普遍，常见，却永远有人会在人才济济实力强劲的鼎盛期里为了紧紧抓住当下的成绩而忽略后面的烂手尾。

　　联赛再次吹响号角，陈佩乔作为老将队长，接过了这摊烂手尾，带着一支全新的队伍举步维艰地往前走。

30 要来比一场吗

　　地区淘汰赛的倒数第三场，苏和大学再次输了。

　　如果后面的两场比赛也还是输，那苏和大学将彻底失去参加全国大赛的资格。

　　如果是这样的结果，那就是在陈佩乔作为队长时苏和大学篮球队打了有史以来最差的成绩。

　　赛后的分析会，陈佩乔当着刘烈教练的面，毫不留情地痛批某些队员无所谓、怯场、关键时刻不但不敢出手还故意压着时间将球传给其他队员企图甩锅的做法。

　　话匣子一旦打开了，里面的洪水猛兽就关不住了。

　　教练走后，有些学弟不满陈佩乔痛批大家的做法，有人认为他所有的成绩不过是借着以前其他学长还在队伍时创下的风光辉煌，现在其他人毕业了他也没了立足的资本，风烛残年的，平日里因为自己要所谓的苦苦加练导致大家不得不跟着一起加量加训就算了，今天你的表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高点上批评大家。

　　场面一度失控，幸亏有人拉着了脾气上了头的两人。

　　刘烈教练再回来时起了冲突的两人都已经走了，鸦雀无声气压极低的休息室又回归冷清，宛如一个人在大病一场后默默回归奔流不息的人流。

　　了解到前因后果后，刘烈教练给两人分别打了电话，平等地批评了两人一通，让两人明天都不用来集训，好好用脑子而不是只会跑来跑去的脚趾思考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破事，后天再归队，要是后天还是今天这个死样子，大的这个不用再做队长、小的这个也不用再做队员了，两人一起退队算了！

　　想到确实是自己将他推到了队长之位，他的压力肯定很大。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孩子，刘烈于心不忍，冷静下来后给蜚蜚发了微信，把今天的事简单和她说了一下。

　　他没说他希望蜚蜚怎么做，对这个昔日好友的爱女，刘烈知道聪慧的她会有自己的计划。

　　蜚蜚刚刚下班，这天她在跟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这个项目能否顺利完成将成为评定她这个季度绩效的重要指标，为此她没能亲临现场去给今天的比赛加油打气。

　　看完刘烈叔叔发来的信息后，蜚蜚对着天空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打篮球的男孩子们啊，脾气上了头时，就跟被放进烤箱里烘焙的面包一样，已经被架在高温之上了，理智就渐渐被烤化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这时候，就要等烤箱工作完毕，再将面包拿出来放晾。这个过程，应该称之为“沉淀”。

　　蜚蜚给陈陈佩乔发信息，没回复。

　　打电话给他，也没人接听。

　　连打三个，依旧没人接听。

　　蜚蜚猜到了他是在逃避。那么自信的一个人啊，对着带不动的队伍、杀不出的重围和缥缈的未来，像落汤鸡一样躲了起来。

　　绕着比赛球馆走了一周，在学校里也找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他。

　　苏和真大啊，和很多年前一样，想要找到一个人真难。

　　很多年前！

　　忽而想起还有个地方她没去过。她赶紧截停出租车，直奔世和府。

　　果然，在小区附近的篮球场里，陈佩乔独自一人坐在场边，落寞，孤寂，像一只被废弃已久再也无法弹跳起来的篮球。

　　场边灯光明亮，场上有一群活力正盛的少年在打球。

　　晚上也还愿意留在室外球场里出一身汗的，是真的喜欢这项运动的吧。

　　蜚蜚问旁边穿着初中校tຊ服的弟弟借了个球，装作一副刚刚来到这里和对方完全不认识的样子走过去邀请陈佩乔：“嘿！可以和我打一场比赛吗？”

　　“一对一，谁先得三分谁赢。”

　　她利落地把长发扎起，露出一张因为方才奔跑而透红的精巧小圆脸，眼睛眨呀眨，闪烁着比场边灯光更明亮的光。

　　陈佩乔蹙眉：“蜚蜚，别闹。”

　　蜚蜚眼神坚定，问：“你不敢和我对打一场吗？”

　　“你见过我爸和康伯的厉害，你应该相信从小跟着他们长大的我，耳濡目染之下其实打得也不错的。”

　　陈佩乔不说话，沉默得像一方端墨。

　　“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女生，所以不屑于和我打？”

　　“陈佩乔啊陈佩乔，你怎么这么快就把你在柏溪学到的东西忘了？你第一次去柏溪，我不是说过在篮球场上千万不要以貌取人，要学会尊重所有对手，不管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卖猪肉的大叔还是喝可乐的弟弟、是全副武装的中年人还是穿着拖鞋短裤的小鬼，是男生还是女生。”

　　她明明是在挑衅、是在批评，却笑盈盈的，这让陈佩乔很恼火，反衬出他的不理智、不成熟和幼稚可笑。

　　他腾地站了起来，夺过蜚蜚手中的球，走到旁边的场地，说：“比就比。”

　　憋了一整天的不甘和郁闷都在对抗中尽数泼出，已经技术生疏的蜚蜚要将全部精力集中起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陈佩乔有身体优势，但他此刻心烦气躁，这让他的投射运气非常差，好几次都是球已经在篮框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掉落出去。打到最后怒火中烧，面对蜚蜚的寸步不让的贴身防守，他一个急速转弯把她甩开。蜚蜚因为重心不稳跌坐地上，而他奋力一跳，直接灌篮得分。

　　跳起来了，这是他最近以来他第一次跳起来灌篮得分。比赛里拖不动的队伍、打不出来的战术跑位、因为太过害怕输球而畏手畏脚冒出的失误以及单枪匹马拼得太尽的劳累，全部的情绪，在这一刻被怒火压制。

　　暴扣引来场边的一群初中生惊呼，纷纷鼓掌。

　　也有来看男生打球的女孩子们给还坐在地上的蜚蜚加油：“姐姐，快起来！还他一个！”

　　蜚蜚望望篮框，拍拍手掌站起来，捡起还在地上蹦弹的篮球，站到心思重重的陈佩乔面前：“喂！集中注意力，到我进攻了！”

　　真庆幸是今天外出去跟项目去了，不像平时坐在办公室里要穿裙子或者工装，因为外出所以穿着宽松便利的长裤长袖，有利于她施展。

　　她是有基本功的，而且还算扎实，尽管已经多年没有碰篮球，但功底还在。动作标准流畅，进攻的方式也冷静理智，若非陈佩乔有身体优势，她早就应该攻进篮下上篮得分了。

　　陈佩乔从未想过蜚蜚有这般功底，这般无知让他更为恼火，盖帽时仿佛他的大手是佛祖那能把孙悟空都压住的如来神掌，冒着很大火气，真像是泼了她一记又辣又烫的火锅。

　　场边跃起欢呼声，为这一记霸气的盖帽。

　　蜚蜚咬紧牙关继续发起冲击，陈佩乔的严守也因为方才的盖帽而有了漏洞。愤怒让人不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