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夜笙呕出一口血，挣扎着爬起，想要握住那片仅存的衣角。

　　却在指尖触及到后，眼睁睁看着它化为飞灰。

　　裴掌门从他身后起身。

　　看着化为废墟的天劫台，和他眼前被风吹散的灰烬。

　　一双苍老的眼也沉了下去。

　　他仿佛又苍老了几十岁，腰背也有些佝偻。

　　一片死寂中，他艰难抬手，用力握住裴夜笙肩膀，张了张嘴。

　　只说：“姝荷……陨落了。”

　　姝荷……

　　陨落了。

　　他亲手养的小姑娘，怎么会陨落呢？

　　“不……不可能……姝荷不会陨落的！”

　　他慌张地掐诀念咒，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只为在天地间寻觅到一丝沐姝荷的气息。

　　可哪怕，他耗尽灵力，却仍旧一无所获。

　　不会的……

　　姝荷不会死的……

　　他答应过她，会一生一世护着她。

　　她怎么会死呢？

　　最终，裴夜笙精疲力竭，被众人送回玄霜殿。

　　回到沐姝荷的寝殿。

　　裴夜笙心里的某个角落轰然崩塌。

　　那些他不曾关注的细节浮现脑海，不知从何时起，沐姝荷每一次看向他的眼神，都像是告别。

　　他突然开始后悔，要是他没去合欢宗，就留在昆仑仙山给她护法，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裴夜笙身形一晃，却还是扶着白玉书案，握住了那条情丝。

　　顷刻间。

　　沐姝荷对他所有的爱，都从掌心涌来……

第10章

　　“我……死了吗？”

　　沐姝荷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眩目的白光下，她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活动着手脚。

　　却发现身上那股洗筋伐髓的痛已经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充盈的灵力，和她从未感受过的力量。

　　四周空无一物，眼前只有漫长的天阶直入云霄。

　　她一步步走上去，穿过厚重的云层，站在天门之下，整个视线豁然开朗。

　　看着眼前巍峨的建筑，沐姝荷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许久，才憋出一句：“难不成我飞升了？”

　　正说着。

　　一袭素色劲装，气质淡然凌厉的女剑修，朝她御剑而来。

　　站在她身前，即便是静立不动，她周身也仿佛环绕着一股无形的剑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她的面容清冷而绝美，看着沐姝荷唇角勾起的一抹淡笑。

　　“又一位新来的小师妹么？欢迎来到上俢界无情道宗！我是你的同门师姐，剑修青恒，今后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联系我。”

　　说着，她便将一块传音玉简塞到了沐姝荷怀里。

　　随后，青恒便带着她做弟子登记、分配住宿……7

　　忙完这些，日已西沉。

　　沐姝荷被分配到了清幽居。

　　除了她和另一个女孩儿之外，还有两名新弟子没到。

　　另一个女孩儿扎着两个丸子头，下面麻花辫，娃娃脸，看起来极为乖巧灵动，身上却隐隐流动着一丝独属于野兽的气息。

　　她只是安静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见到沐姝荷几次想打招呼，却都没能开口。

　　简单熟悉了一下环境，沐姝荷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从乾坤袋里翻出一瓶她做的零嘴丹药。

　　雷劫几乎将她整个人，里里外外重新塑造了一遍。

　　好在没有将她的东西全烧光。

　　这丹药是她以前用火灵果炼的，没什么功效，但酸酸甜甜，胜在好吃。

　　沐姝荷扬起一个微笑，拿出两颗，在身旁的女孩儿面前摊开。

　　“道友幸会，我叫沐姝荷。”

　　我叫……芽芽。”

　　女孩儿明显一愣，圆溜溜的大眼睛澄澈、无辜。

　　看到眼前的散发着香甜气息的丹药，她一张圆润的娃娃脸上，迅速浮起红晕，摆着手，似乎想要拒绝，却因为紧张，连拒绝的话都没说出来。

　　沐姝荷轻轻握住她的手，将两颗丹药放在她掌心。

　　“芽芽，这是我自己炼的丹，没什么功效，你愿意尝尝吗？”

　　“当、当然愿意。”

　　……

　　玄霜殿。

　　握着沐姝荷的那条情丝，她汹涌而真挚的感情，就这么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了裴夜笙心里。

　　他一直以为，沐姝荷不通男女情爱，对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仰慕。

　　因此，他从未把她表达的爱意放在眼里，甚至在她十五岁表明心意以后，故意疏远她，和她拉开距离。

　　本意是想让她认清自己的心，不要执迷不悟。

　　却从想过。

　　自己的疏远和冷落，会让她这么难过。

　　沐姝荷把他送给她的东西，全部装进乾坤袋里还给了他，是打定主意要和他撇清关系。

　　裴夜笙苦笑一声：“小丫头，你的心可真狠啊。”

　　他靠在白玉书案上，双眼空洞盯着门外，却再也不会有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来他面前叫他小叔了。

第11章

　　裴夜笙把自己关在玄霜殿里三天。

　　却怎么都不肯相信，沐姝荷是真的不见了。

　　无情剑道固然艰难，雷劫惊险，但三天了，她的情丝一点消散的迹象都没有。

　　这让他如何相信，沐姝荷真的陨落了？

　　掌门殿。

　　“姝荷根本就没有陨落对不对？一定是……一定是tຊ我让她难过了，她要藏起来，让我找不到她对吗？”

　　玉阶之下，裴夜笙拧着眉，看向裴掌门的眼中，第一次带上了儿子对父亲的希冀。

　　他只盼，裴掌门能点一下头。

　　但裴掌门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夜笙，我早就跟你说过，姝荷是个性子倔的，你若是喜欢她，便对她好一些，不要等人心死了，你再后悔。”

　　“姝荷一开始就决定修行无情剑道，是我为了她的安危，瞒了下来，不许走漏风声，可这么长时间，你自己不也没发现端倪？”

　　可对于裴掌门的话，裴夜笙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

　　只是固执追问：“所以，你就帮着她隐藏气息，故意让我找不到吗？”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

　　裴掌门无奈起身，走下玉阶，苍老厚重的手掌拍在裴夜笙肩头。

　　“夜笙，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也亲眼见证了姝荷的陨落，不是吗？”3

　　裴夜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掌门殿的。

　　他只觉得，往常转瞬间就能抵达的地方，现在却无比遥远。

　　路上的弟子来来往往，时不时有人向他行礼，说着恭喜。

　　听得多了，他眉宇间升起一股厌烦。

　　“恭喜裴师叔。”

　　终于，在有一个小弟子朝他行礼说恭喜时，他开口叫住了他。

　　“站住。”

　　裴夜笙眉目冷峻，只淡淡看了一眼，就带来摄人心魄的威压，直叫那小弟子两腿打战。

　　他弯着腰，态度恭敬：“不知裴师叔叫弟子，有何吩咐？”

　　裴夜笙剑眉紧锁：“今天沿路的人都在跟我说恭喜，不知是有什么喜事？”

　　小弟子顿时一愣，盯着裴夜笙的脸说不出话来。

　　怪事。

　　头一次遇见新郎官跟其他人打听有什么喜事的。

　　小弟子咽了咽口水，迟疑道：“您不是……马上就要迎娶合欢宗的沈梦瑶了吗？这难道不算是咱们昆仑仙山的喜事？”

　　闻言，裴夜笙眉头皱得更深了。

　　“谁说我要娶沈梦瑶？”

　　小弟子一怔，脱口而出：“大家都这么说的，三生石上你们已经互相刻了名字，前几日，您又亲自前往合欢宗求亲，宗门里弟子们都知道您要成亲，迎娶道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