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裳看着宫人倒下，殷红的血倾洒整个视野……

她浑身冰冷地怔在原地。

萧璟煜只是眉心紧蹙，“你的这些贱奴倒是忠心！”

贱奴，忠心？

裴明裳看着袍服上被溅的那些血迹，裴必要信那情爱，要信那承诺的虚妄感越发清晰，她想哭，哭不出，想喊，喊不出，只有满心的痛苦，跟一字字，一句句，最是无情帝王家……

“萧璟煜。”

裴明裳突然连字带姓称呼萧璟煜，在萧璟煜蹙眉看向自己的时候低语，“你可还记得六年前承诺过我什么？”

他早已经忘了。

他给过的承诺裴其多？

裴明裳突然感觉好累，有血腥感上涌，她当着萧璟煜的面呕出一口鲜血。

萧璟煜有些忧虑地上前，可神情闪动后，却改为：“裴明裳，你不必用这样的言辞跟语气，这些年里，是你自己先变得不像你！”

所以他可以负心，可以暴虐，可以不把人当人，他们只是贱奴，只是忠心。

她也……只是他的皇后，他的予取予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裴明裳像被人抽走全身的气力，可偏偏又撑着起身，独自回坤宁宫的牢笼里去。

萧璟煜愈发烦闷。

“让皇后好好冷静冷静！”

萧璟煜转身就走，只留那一队太监清理逝体。

景和五年六月，皇后母族在整个朝野失势。

一份家书被送到裴明裳面前。

【阿父病重。】

裴明裳的父兄征战沙场，早就病痛满身，现在又遭到这样的辜负背叛，怎么可能不受刺激？

【明裳，阿父不许我告知你，可阿兄知道，你若无所作为，可能更不能原谅自己。】

【西域进贡的获生丹或可救父亲一命。但这药只在皇上手里……】

这一日，大雨，连日吃斋念佛，给玉儿、巧巧、海棠、竹月……所有逝世宫人祈福的裴明裳，第一次主动走出了坤宁宫。

“娘娘，陛下不在。”

冯喜挡在了裴明裳面前，语气里不无无奈。

可裴明裳还是立在这里。

两个时辰后，裴明裳终于见到萧璟煜。

“有事？”

他用眼神问她。

裴明裳双膝叩地，“还请陛下仁慈，赐获生丹救臣妾父亲一命。”

“咚——”

裴明裳俯身磕头，眼里只有恳切跟渴望。

萧璟煜好一会才开口问她：“听说你近来身体不适？”

裴明裳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下一瞬，他又问：“你可还记得，你上一次来这东暖阁是哪一日？”

裴明裳已经连着两个月没有侍寝，更没来这东暖阁，好似是她弃了这份感情，可手持利刃的，从来是他萧璟煜自己。

“皇上——”

裴明裳将指甲嵌进掌心，维系自己的神情跟理智，“半年前臣妾来这东暖阁，皇上正跟贵妃妹妹云雨。”

她往后不敢轻易过来，属实是不得已。

萧璟煜沉冷过思绪，却又反问:“那你可曾知错？”

知错？她裴明裳又做错了什么？

金丝楠木的御案前，萧璟煜轻叩指节，“你向婉儿下跪道歉，承诺日后与她好好相处，朕便许你一枚获生丹。”

第四章

他要她给沈婉儿道歉？

还是下跪！

他竟然用这枚获生丹做要挟……

裴明裳悬着的心，终于还是被狠狠砸落。

他到底还能怎样践行“他为刀俎我为鱼”？十几年的感情，竟然完全比不过沈婉儿的惺惺作态。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臣妾，谢陛下恩典。”

裴明裳叩头谢恩，声音里却透着决绝。

萧璟煜眼里的阴鸷更甚，她就这般在乎裴家人！

“裴明裳，你可曾在乎过朕？！”

萧璟煜凝着裴明裳的背影，从胸腔里透出这咬牙切齿的一句。

裴明裳无人撑伞，仍是淋雨走在这高墙隔绝的御道上。

储秀宫，并不远，此时此刻，里面正欢声笑语。

“娘娘真好看。”

“这可是农神赐给娘娘的福祉。”

“陛下看到娘娘的样子，一定会心生欢喜。”

沈婉儿正穿着皇后才该有的亲耕礼吉服，这是亲耕礼后，大农署代表万民，给参与亲耕者的礼物。

今时今日，这自然属于沈婉儿。

她在用有意装无意。

“呀，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沈婉儿好似才发现裴明裳，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可裴明裳没错过她眼里的挑衅，跟一闪而过的得意。

“还请贵妃妹妹——”

裴明裳掐着掌心，很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曾经的傲骨，终于成为最让自己难堪的事儿，“还请贵妃妹妹，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留情什么？”沈婉儿好似还不明白。

裴明裳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还请贵妃妹妹原谅，过去的两年里……是本宫，是我，是我错了。”

“姐姐这，又是做错了什么？”

沈婉儿已经半跪在裴明裳面前。

她在等她，将她自己羞辱到极致。

裴明裳终于哑着声音认输，“我不该……不该，自不量力。”

她跟萧璟煜的感情，早已比不过沈婉儿的机关算尽。

她是输了，输得彻底。

可这十几年的感情里，她又有哪一分哪一点，对不起他萧璟煜？

错的，就只是爱上他，跟他进宫而已。

错的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是她输给了自己，输给了这不公，这个世道可曾有半分怜悯？！

“我错了，真的错了。”

裴明裳强忍的眼泪终于落下，可视野里，满眼关切的萧璟煜却又越来越近，一点点靠近自己。

萧璟煜向裴明裳伸出手，却是略过她，将沈婉儿拥进怀里。

萧璟煜的语气嗔怪，“朕跟你说过多少次？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裴明裳猛然呕出鲜血，昏死在暴雨中。

……

“怎么可能？肝郁气滞，受过重伤，朕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他在质疑太医。

裴明裳刚回拢思绪，就听到萧璟煜包含愠怒的这句话。

有些猜测，终于还是落实了。

裴明裳不想睁眼，更不想出声，可宫人已经发现异常。

“娘娘？”

裴明裳被人轻唤，只好睁开眼睛。

正好看到萧璟煜转身。

萧璟煜看向裴明裳的刹那，还是没掩盖眼里的担忧，可那担忧，可惜也只有几瞬而已。

紧跟着，就被厌烦取代。

“萧太医说你两年前受过重伤，朕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他开口，声音里还是厌烦。

裴明裳满心酸涩。

可那个将她好好护在心里的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她还能酸涩给谁看？

只能孤影自怜。

连带对她好的那些宫人也被萧璟煜逼死。

“萧璟煜。”裴明裳重又唤出萧璟煜的姓跟字，在众多太医跟宫人的围观下，轻轻叹息，“两年前，我遣人找过你。”

当时，萧璟煜在陪沈婉儿，新婚燕尔，可她找萧璟煜，也是情有可原。

因为被萧璟煜的政敌伤害，她正性命垂危，可萧璟煜差人回话：“裴明裳，你不该用这样的手段来争宠，婉儿她只是寻常的宫妃而已，还有恩于朕。”

她靠自己熬了过来，等到现在，也只他的一句，“朕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萧璟煜神情微动。

可好一会后，还是恢复沉冷。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明裳，断言：“所以你如此算计婉儿。”

第五章

他还在污蔑她，一如既往……

裴明裳听自己早有裂痕的心，彻底崩碎。

“陛下若觉得是……那便……是吧。”裴明裳早已经没有辩解的心绪跟气力。

萧璟煜甩袖离开。

“皇上——”

裴明裳突然唤他。

萧璟煜的脚步骤停。

“还请陛下金口玉言，信守承诺。”

她在提醒他获生丹的事，还是只有这件事！

萧璟煜冷哼一声，径自离开，只剩下裴明裳，还苦涩地留在原地。她现在的生活，除了护佑家人，还有什么价值跟意义？

转眼，又是好些时日过去。

宫里办着鳌山灯会。

“娘娘，您当真不去看看吗？”

裴明裳被宫人哄着，却没有半点兴味。

她脑海里盘旋着的，只有前些年，跟玉儿、巧巧……一众旧人做的那盏“鹊桥相会”。

她们说：“唯愿我们皇后娘娘跟陛下，千秋鼎盛，白头到老。”

她却说：夫妻本就是一体，倒是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喜乐，等到够年岁出宫后，也能有恩爱不移的伴侣。

可是现在，她跟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