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雨侧头看了她一眼晒笑说：“你这是什么眼神？”

　　蒋引星微嗔，问：“在哪儿？”

　　他拐弯抹角道：“昨天你放药的那里。”

　　蒋引星去开手套箱，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昨天把药塞进去的动作未免过于轻车熟路了些。

　　“咔”的一声，车上三个人的大脑神经都跟着跳了一下。

　　蒋引星把层层叠叠的票据翻起来，在最下层找到了几副独立包装的医用口罩，抽出来一片，撕开塑料封装递到了陈时雨手边。

　　他很快用一只手扯下了两只耳朵上的松紧带，把那个旧口罩往侧门的置物格里一丢，迅速用食指勾住蒋引星手里那只新口罩的一边绑带，环过耳廓挂上，又指尖勾起另一边，轻轻松松戴了上去。

　　“反了。”蒋引星看完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指了指不顾情面地提醒说，“深色纺布的那面才应该在外边。”

　　陈时雨扯着口罩下缘的手指滞了一下，恰逢一个左转红灯结束，他握上方向盘打了一圈说：“没事。”

　　后排肆意的眼神安分下来，蒋引星余光窥见程萄撇过头望向窗外，路灯的灯光在他脸庞上循环往复地掠过，忽明忽暗间逐渐模糊了他眼底忧伤和愉悦的边界。

　　这让她想起自己被表白的那一晚，还有那句她当时没来得及掂量的话。

　　“我其实很庆幸，告白的人能是你”。

　　蒋引星回过头照顾他的存在。

　　“你今天怎么跑这么远来打球？”她尽可能地把语调放的和平时一样自然平滑。

　　陈时雨先分了神。

　　程萄闻声愣了一下，眉宇间是不确信，等扭头看到对方正面朝着自己微笑时才有tຊ些腼腆地笑起来说：“今天约到了一个5.0的老师，他平时都在这边打。”

　　蒋引星不懂网球，很有耐心地问他口中的专业词汇是什么意思。

　　程萄刚兴致勃勃地准备解释，陈时雨先一步开口，语气透着漫不经心，语速却很快：“NTRP的分级标准，5.0的话，是职业运动员？”

　　他侧头用虚心却随性的口吻询问。

　　“是省队的退役球员。”程萄语调沉下去，但嘴角的笑窝依然深陷，“我是业余的，今天当来上上课。”

　　蒋引星捧场：“能和专业的切磋已经不是一般水平了。”

　　陈时雨腾出手左右比了比，接话道：“在我们两个外行面前用不着谦虚。”

　　蒋引星觉得他今天外向过头了，像邻居家那只放出门就失控的金毛犬。

　　然而程萄也没有让她省心，往中间挪了一下，正好能从后视镜里看见陈时雨被夜景灯光照亮的半张脸。

　　他面不改色地说：“不是谦虚，引星知道的，我也才入门没多久。”

　　蒋引星脸颊的肌肉笑得发麻，她伸手去扭中控台上的音量旋钮，把歌曲的音量尽可能地调大。

　　车内的空气沉得像注了铅。

　　陈时雨没有好人做到底地把车开到宿舍区，而是停在了校医院的门口，转头跟程萄说：“我一会儿还要去输个液，宿舍那边掉头比较麻烦，辛苦你走几步了。”

　　程萄自然边感谢边推开车门下车。

　　蒋引星也侧身摸上安全带的插扣，按下去以后没见绑带回弹，正觉得奇怪，再一低头只见陈时雨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抓住了锁舌，他面上还隔着车窗跟下了车的程萄颔首告别，手上已经慢条斯理地帮她又扣了回去。

　　程萄绕到蒋引星那侧的门边，抬手扣了两下车窗玻璃。

　　陈时雨把窗户打开，手还在黑暗中攥着带扣。

　　“一起走回去吗？”程萄俯着身问。

　　蒋引星想去解扣，但手往哪个方向探都只能触到陈时雨带着温度的肌肤，这才意识到对方完全用手握住了那个固定销，铁了心要拴住她。

　　“你先去吧。”她只能陪着笑脸说，“我还有点事，先不回宿舍。”

　　程萄眼神快速瞟过驾驶座，拽着胸前挎包的背带直起腰来，沉了沉肩，欲盖弥彰地抿出一个松快的笑说：“好，那周一见。”

　　陈时雨这才松手，油门一踩把车滑进了马路边一个正巧空出来的车位里。

　　“陈时雨。”蒋引星一贯是连名带姓地喊他，但这次语气明显不大快意，“你想要干嘛？”

　　陈时雨换挡驻车，但没有熄火，车里的冷气和音乐依旧。

　　“你能陪我会儿吗？”他卸下方才暗戳戳的傲慢，小心又诚恳地询问。

　　蒋引星也不回答，不吐不快道：“你不要觉得从米序那儿听来一些有的没的就可以随意安排我。”

　　陈时雨置若罔闻地讨价还价：“就一瓶药的时间，可以吗？”

　　蒋引星承认自己嘴硬心软：“你不要仗着自己是病号……”

　　“五分钟。”陈时雨打断她，按着方向盘上的音量按钮把音乐调到了最小，垂眸说，“你就在这儿多坐五分钟总可以吧？”

　　蒋引星哑火，不明所以地看他。

　　“可以吗？”他只固执问。

　　“我不懂。”蒋引星垂下手，语气透了点失望和不解，“你是想看热闹还是存心找麻烦？我不喜欢程萄，不代表我觉得有必要因此把同学关系搞得这么尴尬。”

　　“可他喜欢你。”陈时雨只听了半句进去。

　　“我拒绝他了呀。”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死心了的。”

　　蒋引星觉得陈时雨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像她药房里常常遇见的，为了不吃药而胡搅蛮缠的低龄儿童。

　　“也有很多人喜欢你。”她在心里叹气自己如今居然变成了耐心讲道理的那个人，但道理归道理，说出这话的时候她也幡然醒悟到自己确实很在意这件事，“如果今天换成乔可钰……”

　　陈时雨再一次打断她，只是这次更为急切一些，蒋引星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说这话的时候委屈又无助。

　　“你让我看不透，这一秒觉得清楚，下一秒又很模糊。”

　　他自认不是一个眼拙的人，是认识蒋引星后，他识人的自信开始慢慢瓦解，他游刃有余的生活也渐渐失控。

　　蒋引星被他的判词气笑了，一时间情绪上脑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于是一只手利落地解开安全带的卡扣，一只手迅速打开车门。

　　“陈时雨，你不要没完没了地试探我。”她扔下这话头也不回地下车走了。

　　陈时雨听着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愣愣地转头去看仪表盘上的时间，勉强过了一分钟，他想问的话也没来得及问出口。

　　他犹记得那天在图书馆门口碰到米序，对方神秘兮兮地凑到庄灏杨耳边说有人在追蒋引星，庄灏杨听了吹口哨起哄，被米序拿起课本砸了一下。

　　他在边上笑不出来，细问：“是谁啊？”

　　“我们班长，当然啊，现在不是我的了，但还是蒋引星的。”米序事